“去是他们要去的,并非你强迫。”记恩以为,若非修穿山道贴补丰厚,林中镇未必会霸去十席。故,十去九死一生,怪不得谁。况且,朝廷该尽到的责都尽了,林中镇应放下的难道不该全放下吗?
孙思秀苦笑,若人人都通情达理懂分寸,他也不会心寒了。
对,就是心寒。
云大人说他放大了对二十四死的愧疚,所以无度纵容一些凶恶。实则不然,愧疚有,但心寒占一半。
今日大集,一行高头大马慢走,越往街心人流越是密集。吆喝不绝,吵吵嚷嚷,烟火气浓。
云崇青正想下马,突闻哭嚎,扭头看去,见一花白发老妇捏着块布巾仰着脸,老泪纵横,穿过人群,瘫倒在街道中央。恰恰好,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见状,孙达拉马撇过了脸,高悬在心头的那块石落地了。虽丢人,但有云大人在,今日林宏山难讨到好。这么一想,脸又转过来,两腿夹马腹上前。
睡在地上的老妇,哭得是悲极。街心人多,都围了上来。云崇青转眼向沉着脸的孙思秀:“怎么回事?”
孙思秀双眉紧锁,眼里难得露了冷色:“叫云大人见笑了。”这般没边儿地折腾,他们是真以为他孙思秀怂了。孙达到前,刚要呵斥,不想主翁却先他一步出声。
“林孙氏,你又有何不满?”
地上的老妇痛哭:“天老爷啊…你把俺这个老不死的带走吧…还俺大进命来…”
谢小梅背后谁在拱,孙思秀一清二楚,冷言:“林宏山呢,这回藏在哪看着?”
“孙大人,您这话刀人心啊!”一着短褂灰裤的虎目中年男子,挤过人群,来到老妇身边,两手抱拳草草行了个礼:“俺林宏山虽不是什么台面上的人,但也非鼠辈。啥叫俺这回藏在哪?”
孙思秀冷嗤:“你大概还不知道吧,今晨谢小梅在县衙大门外胡闹,被本官赏了十杖。”
“啥谢小梅?”围观的人群里起了议论:“县老爷对着大山,提谢小梅做什么?”
“谢小梅是下河那边的大头媳妇,前手男人也死在红杉林。”
“大山跟她啥干系?”
听着私语,林宏山黑了脸:“孙大人,没的你这般辱人名声的。俺有家有室,跟谢小梅一点不沾。你心思不对,咋想不关俺的事。但俺还要做人,养家糊口。请你嘴把紧了,别在咱镇上胡嘞嘞。”
云崇悌轻咳了一声,眼神飘向路边没人守的几个摊子上。官当到孙大人这份上,也是少见。想云家,上够得着沐宁侯府,他们在三泉县还是小心谨慎。见着县老爷,对方客道,他们更多礼。
今儿,长见识了。
孙达厉声:“林宏山,不得放肆。”音未落,地上老妇打滚,嚎道:“林大进啊…娘老子拼死生…生你们兄弟…就是要你们互相帮扶…啊你不孝不义啊…”
人老但中气很足。云崇青抬手压了压耳,目光望远。这方动静不小,已有人拿棒棍铁器赶来,气势汹汹。他嘴角慢扬,只觉今日是真热闹,可惜夜间没睡,心绪多少有点浮躁。
林宏山眼里泛泪,扑通跪到地上,悲恸道:“孙大人,眼看着中元就到了。俺娘养俺小弟到十九,媳妇都说上了,您把人给弄没了。中元之后,没几日又是咱林氏九男儿的忌日,您还不允俺娘哭一哭?”
“是啊,”人群里附和:“孙大人,您顾念顾念。”这声才落,又一哭嚎起,“俺的杨树啊…你回来瞅瞅娘啊…”
云崇青目睹着他们老的老小的小一个一个地聚到马哭丧,头顶着烈日,放任着内心燥意升腾。在一群手持棍棒铁器的汉子赶至时,那股燥意升至顶点。
不用去看,孙思秀都能感受到云大人散出的冷:“你等既拦下了本官,那有言就说吧。本官也想听听,你们要怎样才能满足?”
听闻此话,一个细眼妇人当真了,翻身跪立,快速爬到近前:“县老爷,俺家男人是跟您出去没的。当初要没您做保,俺是绝对不会让他进山给您修路…”
给他修路,孙思秀咬牙。
泪眼巴巴,妇人一边哭诉,一边还用余光偷瞄着一旁马上的锦衣青年:“现在家里没个顶立门户的。俺也不多求,您就做个主把俺家小妮许给你家公子。她心宽,只要生了男娃,你家公子娶多少房妾,她都好生待着。”
说什么呢?记恩傻了,两眼在妇人和他老弟之间游离。这位不会是将他老弟看作孙思秀的儿子了吧?
“黄二娘,你想得美。”林宏山老娘不嚎了,一撅起身,冲上来就挡在妇人前:“孙大人,俺小闺女今年到九月便十七了。她给她小哥守了三年丧,耽搁了,您看是不是…”老眼打量起相貌最出众的那位。
意指如此分明,孙思秀就是瞎都能体会,羞恼不已:“你等放肆。”不止他,连孙达都觉荒唐:“你们知道他是…”
“冯姥娘,你闺女十七未嫁,真是为她小哥守丧吗?”黄二娘一把将当在前的老妇拉开:“镇上谁不知道她跟侯村那个亮哥不清不楚?你还想让县老爷家公子娶,娶双破鞋吗?”
“黄二娘你个骚狐狸精,说什么给小妮找夫婿,你是在给自己找姘头…”
“俺撕烂你的嘴。”
一人扯发一人抓脸的打到了一块,场面又添混乱。孙达胀红了脸,他就知这林中镇不能来。记恩挠了挠坐下马,低头笑着。等回去,他一定将这出跟媳妇好好说道说道。
孙思秀深吸一气,大声喝道:“住手。”
一时寂静,云崇青不收敛,问:“他若不应承你们呢?”
“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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