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山间以肉眼可见之势变了光景,一片片花白一片片浅灰,周遭安静的不像是人间,只能听到簌簌的落雪声。
韩长暮可没有半点赏雪的雅兴,只觉得这玉华山的阴面果然诡异的很。
大夏天的下雪,乱了四时节气,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韩长暮捻了捻厚实的棉斗篷,十二皇子谢义永的身边可没有这么周全,这么有先见之明的人,给他提前备了保暖衣物。
十二皇子穿着一身单薄的骑装去闯冰湖,能不能找到白鹿先不说,会不会遇到危险也不提,单单就这夏日落雪的鬼天气,冻也能把他冻死了!
念及此,韩长暮催马的速度更快了。
马匹在漫天遍野的素白中敛成一道疾风,沿着那快要被积雪覆盖住的蹄印,不要命的往前冲。
姚杳也知道情势危急,旋即重重甩鞭,紧追不舍。
天色灰蒙蒙的,明明是下晌的时辰,天色却阴沉暗淡的像是没有太阳的黄昏时分。
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远山近树上铺了厚厚的一层积雪,有些空落落的枝丫被积雪压断了,“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不远处有一大片波光粼粼的湖面,深邃的湛蓝色的湖水静谧无声的流淌,这样天寒地冻里,竟然没有结冰的迹象,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湖面上,转瞬的功夫便化进了湖中。
这片湖是活水,与远处的一条河相连,河水蜿蜒,不知通向什么地方。
湖边的积雪里横七竖八的隐约躺了不少人,一滩滩殷红的血迹泡开了积雪,又被纷纷扬扬落下来的雪花掩盖住了。
壮汉靠在湖边的巨石旁,咻咻喘着粗气,一截箭矢扎进他胸前,衣襟被鲜血染透了,他的脸色苍白无血,不知是他的血还是别人的血,洒满了大半张脸。
谢义永面无人色的抱着壮汉的大腿,稚嫩的小脸吓得惨白,腿软的站都站不起来了,哪里还有此前皇子不可一世的嚣张和贵气。
“侍,侍卫长,这,这,我们,还,还,能出去吗?”谢义永又冷又怕,连话都说不利落了,但始终谨记男儿流血不流泪,还是忍着没有落泪。
“殿下放心,属下就是死,也会把殿下送出去的。”壮汉侧耳倾听,没有听到什么别的动静,喘了口粗气,将带血的长剑重重杵进雪里,撕下一截衣袖塞进自己口中,随即死死的咬住了那团衣袖,双手握住箭矢,用力将其拔了出来。
血色飞溅,落进雪里。
壮汉的脸比方才更加白了几分。
他从腰间掏出金疮药,脱下衣裳,把一整瓶粉末都洒在了裂开的伤口上,才止住了血。
寒风骤来,吹得他的皮肤呈现出青紫色,他都冻得僵硬了,勉强取出衣袖,将胸前的箭伤包扎起来。
谢义永看的心里直抽抽,又是后悔又是惊惧,声音虚弱无力道:“侍,侍卫长,我,我错了,不该不听你的话。”
壮汉即便心里恨透了谢义永,也不能真的说出口,满心绝望的打好结,想要状若若无其事的样子,言语间还是难掩怨气:“殿下这是说的什么话,殿下没有错,是属下等无用,护卫不利。”
谢义永抿了抿嘴,自知理亏的没有说话。
壮汉恢复了几分力气,杵着长剑站直了,环顾四周。
这个地方没有什么可以遮挡的,前面是一片荒野,后面是望不到边际的湖泊和河流。
河流不知通向何处,而河水又冰冷刺骨,游出去显然是送死的。
外头不知还有多少杀手在守株待兔,他们若穿过荒野走出去,无异于是个活靶子。
但留在这里,那些杀手迟早会找到这里,他们二人就是束手就擒了。
寒风倏然吹过,湖面上泛起一阵阵冒着寒气的涟漪。
风卷着细雪打在脸上身上,冰冷刺骨。
谢义永没忍住,捂着口鼻打了个闷闷的喷嚏。
壮汉低头,看了眼紧紧抱着自己的大腿,用一双可怜无助的眼睛盯着他的谢义永,心中哀叹了一声。
他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摊上这么个主子。
自己找死也就算了,还非要拉他当垫背的。
“殿下,趁着庆公公引走了一些杀手,咱们现在赶紧离开这吧。”壮汉将长剑拔出来,拎在手里,想了想,又将谢义永拎到山石上,微微弯下腰:“殿下,属下还是背着你走吧。”
谢义永这次没有拒绝,安安分分的趴在壮汉的背上,双手抱紧了他的脖颈。
一想到穿着他的衣裳,引开杀手的庆之,谢义永便红了眼眶,狠狠的抽了抽鼻子:“侍卫长,我们,能,庆之,还能回来吗?”
“。。。。。。”壮汉没有说话,只背着谢义永,深一脚浅一脚的往荒野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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