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一间客栈消失。
有的消失。不是因为度,而是因为它已经被粉碎。
在这压倒一切的力量里,不要说一间客栈,就是这整个镇子——不,疄品母亲河边所有的城填。都要被粉碎!
疄品河,决堤了。
黄钟大王造的那道堤,虽然坚固,但是上流的荒河段,他没有顾得上修。正是那一段先出现溃口,然后把下流都冲垮。
人像蚂蚁般被冲开,也像蚂蚁般挣扎、死亡,或者没有挣扎的死亡。
当小二现自己没有死时,他很糊涂。
他坐在狼籍的大水边了阵迷糊,呆看大浪把一样样破东西打上来。又对着块破门板吐了一阵,还是什么也不明白。
后来他在那些死尸身上零碎扒了银两衣物,就近开了个茶饼铺子,生意还不错。
虽然朝廷还是横征暴敛,将就也应付得过去,在掌柜手下作小二也不就“应付”二字吗?他甚至学会了怎么利用这一城的官长来对付那一城的官长,闲来还可欺侮欺侮比他地位更低的穷人,日子过得也算滋润,攒下钱就买了个逃荒的婆娘,头脸还干净。可惜生了个小丫头,不知猴年马月才能续个香火。
这一天生意清淡,铺里空荡荡的,晌午后小二正蹲着打盹。来了两个骑营官长,披毛刺身、煞是威武。小二忙去顿茶贴饼,婆娘一时没躲得及,被官长看见了,难免风言风语起来,小二只得赔笑。他二人一得意,伸手又去摸头摸脸,婆娘正骇得脸白,门口站定了两个人。
一个小小的女娃,出奇清秀张小脸,剪水双眼睛,手牵在一个七娘子手里。那七娘子帽沿垂纱遮住了脸,可长身玉立、体态款款,举手间便有种妩媚风情。
骑营官长背对着门口,还没注意,手正更要不规矩些,忽一声惨叫。
七娘子手里两个铜钱射中了他们的手背。
二人这才回头看门,怪叫道:“直他娘哪来的贱货,拖到营里戳烂她的逼!”
这人汉话原是平平,开起粗口却来得个正宗。
七娘子不出声的叹了口气。
她对小女娃说:“缘儿,你看到了?”
声音里是冷冰冰的妩媚。
小二忽然哆嗦了一下。
两个骑营官长已经伸手去拽她。
七娘子身法舒展,不知怎么已自两人中间闪过,就手拈起桌上木筷,“倏”的闪回,“绷绷”连声,已在两人手背抽出十数条紫痕。二人骇然,知道点子不好相与,伸手抽刀,方抽出半截,七娘子木筷再飞,他二人抽刀之手每只挨了一记,硬生生把刀又撞回去,两条手臂已麻木不能动,这才晓得厉害,夹着手便望外逃,跑出两步见七娘子不追,回过头来“哇哇”道:“有种别逃!南蛮母狗,叫营里兄弟过来搜着了奸死你!拆烂你的狗铺!”
小女娃皱了皱眉头。
七娘子不以为意,向她温和道:“你看到了?作错事应该惩戒。可有的人不讲道理,怙恶不悛,那是逼人为了自保杀掉他。”
说“你看”二字时,木筷射出;到“他”字,两个人才慢慢、慢慢侧身,“砰”的倒了下去。风将七娘子面纱轻轻一掀。
小二尖叫:“啊你是七——七七七——”
七娘子端详了他一眼:“哦,是你。客栈一别三年,还好吗?”
小二瘫在地上一句话说不出来,偏婆娘还定要颤巍巍问道:“当家的,这是谁?为什么让官爷死在咱铺里——咱……不是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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