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毓衣着与以往不同,一袭墨色暗竹纹战袍,箭袖束带,右臂臂缚处系着一只形状狰狞的机括,一排八个细密深邃的孔,不知会有什么从里头袭出来。
安国公季崇牢牢盯紧了容毓,咬狠牙根。虽然他已经布下天罗地网阻止容毓回京,但他也知道多半是拦不住的。这昭王殿下,恐怕是整个东楚最难对付的人。容毓也不躲闪,悠然自得看向他。
底下的人一愣,假扮百姓的仪醉轩谍探率先反应过来,按紧了衣服里的刀剑,急急聚拢到树下来将容毓团团围住。
金羽卫也严阵戒备,得安国公一个眼色,弓弩手便列阵摆开了。隔着一道湖,他们在受禅台上,架势虽大,容毓心知也就唬唬人罢了。倒是姜辞惊出一身冷汗,本能往那儿挪了挪,忽想起自己还得顾着慕容狄,堪堪收住脚步。
容毓太过招摇,吸引住了全部的火力,姜辞往周围看两眼,悄无声息抱起慕容狄,跟着一些慌乱躲闪的人潮往城北鼓楼角去,昭岚军留守京城的那八千轻骑伏在那处等着与他们汇合。玉夭看得分明,不动声色捏紧了怀中那包从仪醉轩密室里盗出的魅砂药粉。
容毓乍然出现,着实让朱庸郭阙这两个反臣惊惶了一下。稍定了定神,见四下里都是安国公的排布,容毓充其量也就一个人,便略微放下心。交换了个眼色,朱庸先上前一步道:“殿下远征而还,本是幸事。可方才说假诏书是何意,此诏乃陛下御笔亲题,焉能有假?”
容毓微扬起下巴,拿眼斜睨着他,不言语。片刻后朱庸被他看得芒刺在背,拱手的姿势也战栗起来。容毓方徐徐开口道:“本王是在想,我当真是离了京城久了,这大楚在你等的高治之下竟变得这般臣不臣、国不国,全无往日尊教礼法。便是朱典仪见到本王,也只管开口说话,连大礼都不知道行了呢。”
百官这才如梦初醒,忽然乌泱泱跪倒:“臣参见昭王殿下。”
容毓支着身子坐在树上有些累,索性往旁边树干靠了靠,闲闲地将自己衣摆理好,嗯了声,又看了季崇一眼,哼笑道:“安国公好气势。”
季崇是国公,可容毓毕竟是入嗣皇亲,就此时而言地位仍压了他一头的。季崇想博个贤名,即便不甘也无意在这事上落人口实,便躬身道:“参见殿下。”
他未行大礼,容毓哂笑一声也不计较,道:“尔等可知‘圣旨’是何意?”说着凤目一扫四方,说道:“九王本纪中说,圣旨,并非君上一人之意,乃是代天行权,意在全江山、兴社稷。是以高祖刻玉铸玺,凡有降旨,必当加盖玉玺宝印。如今这份旨意从头至尾都是你朱典仪袖中笼着,莫说没有玺印,便连是否是陛下手书都未可知。本王说它是假诏,何错之有?”
他没叫起来无人敢擅动,安国公行了半礼,便也只得那么弯着身子,一席话下来已然腰酸背痛憋出一头汗。
郭阙伏着身子,道:“陛下在此,殿下怎敢妄言!是否是圣命,殿下只一问便知!”
“哦?郭侍郎要本王问叔父什么?”容毓微眯了眯眼,道:“是问他何故如此想不开,好端端做了十几年皇帝忽然想着让贤了,还是问他即便心生退意,如何摆着一个现成的亲子不让,非要禅位于一个既非宗亲又无政功的外姓之人?”
朱庸听他似有怒意,便给旁侧礼部一年轻郎中使了个眼色,那人登时直起腰背,大着胆子道:“即便是外姓之人又如何?朝中谁人不知如今大楚已然岌岌可危,江山不稳乃肉食者无能,今安国公于危难时受任,是救大楚于水火之人。即便将来降了北胥,那也能保我东楚臣民一夕富贵!”
他话音未落,容毓眼中寒芒一闪,不知何处突起一根荆条,便刷地抽了他一大嘴巴,那郎中更无防备,被一个筋斗抽翻在地,抬起头便已是一嘴的血。
跪在受禅台上的众臣皆震悚骚动起来,那根荆条是从地上突起,狠抽一记后又自动缩了回去,地面的木块迅速关得严丝合缝。
容毓冷眼看着,等他们安静下来,眼眸也没多抬一下:“本王都不记得多久未曾听过此等无父无君之言了。安国公是当本王和一众宗亲都不在了,须得你越俎代庖来辛苦坐这龙椅。”
季崇看着他,冷笑道:“昭王可算说出心中所想了么!看来这大楚江山,您也想分一盏去。”
容毓道:“安国公玩笑。这大楚轮不着你季家插手自不待言,我一姓容的又如何能染指。慕容漓为君昏懦,前有王公大臣讽谏扶持,后有宗族后嗣承继安邦,更不至于轻提禅位之事。既然方才有陛下《罪己诏》金口玉言,那便应由大皇子承继大统,安国公操哪门子闲心?”
原来他后手在这儿等着。季崇眸中阴狠,略思量,对身边金羽卫略略吩咐了几句,那人听后显然迟疑了一阵,季崇冷冷瞪他一眼,他才领命去了。
季崇回过脸来,道:“昭王方才不是说罪己诏有假,如今怎又凭此推大皇子上位。难不成你控制了大皇子,想着借此掌控朝局,让楚国变成昭国吗?”
容毓施施然道:“本王不过是质疑诏书上未曾加盖玺印,既然安国公打包票说此诏为真,甚至都想凭此登基了,本王如何不能凭此推举大皇子?这江山落在慕容氏手中总好过落到异族囊里,毕竟大皇子比不得安国公出息,能以北胥血脉出身混迹在我朝这么多年。”
安国公是北胥人,这又是一言惊起千层浪。便连朱庸郭阙都面面相觑,千百个不敢相信。
季崇冷笑,却并未反驳,道:“怪不得昭王如此气定神闲,想来你不光控制了大皇子,便连传国玉玺也都一并握在你手中了!”
容毓轻轻一笑,从怀里取出个小布包,玩儿似的抛了抛,里头沉甸甸的似装有个方正玉器。
季崇遥遥看着,不禁面色一变,往前两步沉着嗓子:“大皇子现在何处?昭王,我想你明白,不论是皇子还是玉玺,都不该是你一个入嗣的庶子所能触碰的。”
容毓慵懒地背靠着树:“安国公方才不是差人去找了么!如何,没找到狄儿么?”
湖上秋风扑面,却有几分未知的杀机。季崇绷紧了面色,暗中将手抬起。金羽卫看他号令,将弩箭对准容毓,搭弦拉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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