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王府的这处别馆虽不甚大,却煞是清幽,白墙黛瓦之下,进去不久便是个亭子,东侧便种了秋树春草、西侧便是一片梅林,左右游廊各间杂两间厢屋,再进去些便是一潭浅水,养些红鲤,浅水后便是一间清屋,面三间。
“此处本是皇爷爷赐少康的冬日读书处,只为少康平日分身不暇,是以不常过来。”完颜康既领人在玉照堂,此刻便在一旁说道。
沈青衣一段目光便不由为亭西那一片梅林所吸引。
三十三株梅树,虽不为花时,但其枝干虬曲之态,梅叶临水之姿却已引人入胜,目光轻易难移开,沈青衣不觉轻口道:“别角晚水、垂枝梅、玉碟、朱砂……洒金梅、素白台阁、照水梅……好一个御赐的读书处,少康这一个院子,恐是要将天下爱梅人都羡煞!”
完颜康闻言面色却是微变,小梳一直依偎在沈青衣身边,本绝不敢轻易开口说话,这时也不由得奇道:“婆婆何时叫得这许多梅花名字来,小梳却一个也不认得?”
只因春荫既盛,梅时早过,如今便只绿芜繁茂,三十三株一叶一枝个个相似,单以枝叶便能分出花名来,自然需要过人之处。
沈青衣便也并不隐瞒,笑道:“只因婆婆见到这些梅树,自然会想到一个人……一记起这个人,这一个个花名它们便不必想,也从口中自己跳了出来!”这时说话间目光转向完颜康,当中深意自然已不言而喻,“更料这个人见到此间梅花正盛时,必也是移不动半分脚步的!”
完颜康便不敢与沈青衣目光相对,他原有的一些心思,自然在这老人面前半分都藏不住。
“婆婆说的可是梅师公?”小梳的目光却已猛亮了一些,沈青衣既绝少提及临风薤谷中人,但小梳在燕京城数段时间,这几个名字又是江湖中梦寐之人,她自然早已深深记在心中。
“原来我们小梳也早已知道你三师公的事。”沈青衣既是不恼,这刻反而慈祥而笑。
小梳目光不由得去瞧完颜康一眼,但那目光一点即跑,仍是回到自己身前方寸间,咬唇疑道:“但婆婆既说这些花是最好的,又为何叹气?”
沈青衣一向清平的双目中,忽便也有伤情浮上眉梢:“只因人事总不为花事坦荡太多,但花事却又更不能及人事长久了些!”
玉照堂外。月华如浮半空之中,展开落掌,抬手去握却又无。
小梳从其中一间屋中退出时,便见一道颀长人影梅林边站着,竟是也在看那三十三株梅树。完颜康从前既在玉照堂中多年,虽也看过这些梅树,但好似从无这一回般的郑重认真。
只因沈青衣今日一番话,无疑也动他心中一春花开又花落,再看这些梅树时心境也已殊异。
只因梅尧华后生这几年闭谷不出,一心饲花,花既已是他,他便也已是花。
但花事毕竟不长久,连带着早化成花魂的梅尧华如今又会是何般模样!——既有从前钱塘之侧,气慑凤凰山,到如今恐也是红衣白发,自有萧条。
月华皎洁,他人便有松桂之姿、日月轮转之惑。
小梳藏在廊柱后已久,暗暗瞧着这人背影,她眼圈既红,已犹豫要走,但扭头瞧见身后房内烛光将她婆婆人影清楚印在窗台上飘摇不定,她却又已鼓足勇气走上前去,那三十三株梅花树枝不时托了她衣袂角儿,她人已迟迟立在完颜康身后。
完颜康自问为何久留在这玉照堂中,自也是为了一个人,此时心中忽一点触痛,猛是目光收回,便见一个女孩子站在临水的梅树下,她的双目既欲抬不敢抬,她喉中有段声音必也想说而不敢说。
她既不能更走过来,便只有他走到她身边去,清清碧潭水波便映在两人身侧:“小梳若有心事,必是心神难宁,少康若知小梳心神难宁,自问便是回了青桐院,夜间又可能真正安寐?
那女孩子猛抬起双目来瞧他,她忽明白完颜康为何此刻还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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