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汪宏泰去到大队,瞅一眼往日关坏人的小屋,不见程奇,知春光把那事压下了,冷笑着“哼”一声,去了办公室。
过几日,公社举办全公社大小队干部及社员代表路线教育学习班。大家住在公社院里,扎着伙。一时间,公社院里多了许多庄稼人,大部分人穿着黑袄、掩着怀,用黑大带子系着腰;穿着大裆棉裤,用布条子系着裤腰,把俩布条子头搭拉在小肚子上。有的光着头,有的戴顶顺头捋帽子,有的用黑围脖勒着头,把俩围脖头搭拉在脖子上。
这天小晌午,程庄大队的干部和代表们在礼堂听完报告,回到了住处。这是两间通屋,两边打两排麦秸地铺,中间是过道,地铺上铺着席、床单,这上面是破被子,叠着的、摊着的、撩一堆的。屋里散发着霉味儿。大家坐在地铺上,有的抱膝,有的盘腿,有的靠墙……大家议论着刚才领导的讲话精神,显得很亢奋。几个大队干部蹲在墙角开小会。屋里嗡嗡响,听不清谁说的啥。
汪书记开完小会,走到屋当间,站在过道里,轮大家一眼,“吭吭”两声儿。大家知要开会了,顿时鸦雀无声,坐正了身,仰脸看着汪书记。汪书记又郑重地“吭”一声,说:“咱开会!”稍停,又说:“刚才,咱听了公社领导的报告,下面,咱根据公社的部署,开展自我批评!”说到这儿,扫大队干部一眼,说:“群雁高飞头雁领,大队干部打头阵,谁先发言!”
话刚落音,华印“嚯”地站起来,响亮地说:“我先说!”大家看着他。华印讲一通开展自我批评的重要性后,说有一次,他放工往家走,见他二婶蹲在麦地里装解手的样子、偷摘队里的豌豆角。他想把她送大队,又想她是自己的婶,就没有送。他说这是资产阶级温情思想在作怪!他又分析了这种思想的危害性!有人听后“嗤嗤”笑,小声给身旁的人说华印不要脸、看他婶的大屁股。旁边的人说麦棵挡着看不见。汪书记夸华印讲得好,说这是灵魂深处闹革命!大家都敬佩地看着华印。
高峰接着讲,说有一次去赶集,见几个人在路边玩带“黑红宝”。有个人见托赢了钱,又经不起托的鼓动,便下手带。他说自己门里有个大爷是玩带“黑红宝”的,知道那是骗人的,却没有去制止那个带“黑红宝”的人,致使那人输了钱。他分析说这是不和坏人坏事作斗争的表现。众人听后,议论纷纷:有的说自己就上过那当,有的说那些人开始给你个甜头、让你赢钱。你想发财、把钱越下越多。结果输钱。有的说赢家都是托。书记连连摆手,让大家静一静、等会儿、再讨论。
程旋又接着说:他有一次进城,见有个人拉一架子车煤在吃力上坡,就上前说:“为人民服务!”给他推车。那人回头对话说:“愚公移山!”就继续吃力拉车。车到半坡时,他说:“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就松了手。煤车往后退。那人赶忙放下车把,回头对话说:“不损人利己!”他又对话说:“将革命进行到底!”就又去推车。他分析说这是自己革命思想不坚定的表现。众人听后“哈哈”笑,说他把一位名人的话活学活用了。汪书记看着程旋“嘿嘿”笑。
程旋说后,关仁说:有一次,他庄的一个赖成分家打发闺女吃商量酒,主家到他家,说男方来的是铁喝酒家、他是场面人、也是铁喝酒家,让他去陪客。他就去了。他说这是没和赖成分家划清界限。大家听了,窃窃私语着关仁该不该去陪客。
这几个人说完,天就晌午了。大家散会,去大队在东街一户人家扎的伙上吃饭。
“犟筋头”也是群众代表,参加了这次学习班,听了公社领导的报告后,想:我往林场送砖时,只是让马踢断了线,他春光就逼着公社领导整我,还让他媳子挤着俺的大门骂。前些日子,他这个“高沿”的人又当了队长、圧住了俺西头的人。这回,我得趁路线教育的机会,找春光点错事,把他整下台,给自己和自己门里的人岀口气。于是,他便搅尽脑汁找春光干了啥错事,但苦于找不到。他吃罢饭,回到公社院,去到厕所,还一边尿尿,一边想着找春光的错事。这时,汪宏泰也来到厕所解手,见了“犟筋头”,想:自己原想着让春光逮程奇,激化春光和西头人的矛盾,让他当不成队长,把他干部的帽都摘了,谁知那事却被他压下去了。现在,“犟筋头”也来参加学习班,也和春光有矛盾,又是西头的人恼东头的春光当队长,自己何不把那事说与“犟筋头”,让他借路线教育的机会。借那事整倒春光,达到自己永坐程庄天下的目的呢!于是便笑着看着“犟筋头”说:“你也来参加学习班啦?”“犟筋头”尿完尿,用手晃着鸡巴说:“来吃几天坯头子大的好面馍!”汪宏泰把皮带棍往皮带眼里插着说:“队里让你当代表,你可得当好干部的监督员呀!”“犟筋头”往上提着裤腰说:“我光想当好监督员,可咱不知道干部都干了啥见不得人的事呀!”汪宏泰扭头看无人来厕所,小声说:“’大黑狗’前几天对我说:他在夜间巡逻时,发现有人偷南河里的鱼,汇报给了春光。春光到现在吭都不吭一声儿,不知玩的啥猫腻!这样的人当队长,会守护好集体的利益吗?”又说:“等会儿,他发言,若不说那事,你就揭批他!”说到这儿,“嘿嘿”笑,然后说:“你当代表不就是替群众说话的吗?唵!不能白吃好面馍呀?”说着,把皮带棍插到了皮带眼里。这真是磕睡送枕头!那“犟筋头”把已经系了一捆儿的腰带子猛一紧,同时把腰一挺说:“中!”说罢,又把腰带子挽个活捆儿,拽紧,就出去了。汪宏泰把皮带头串到裤腰鼻里,也岀去了。
干部和代表们休息会儿,又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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