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剑卿微笑:“如此甚好。”
能够主持龙家日常事务的柳白衣,的确很会审时度势。
【十、】
孟剑卿一行于次日清晨出发,近午时分赶到龙王谷谷口。一条白石小径,自谷口蜿延伸入浓绿的密林之中,这便是进香小道。由此到万佛寺,尚有十余里。
孟剑卿率先策马踏上那条进香小道。
盛夏骄阳,炽热灼人,山谷中静寂无声,只听得马蹄得得,不紧不慢。
走得半个时辰,总算望见寺门。
万佛寺虽然僻处深山穷谷,规模却十分宏大,楼阁殿堂,依着山势,层层叠起,隐隐然有雄视一方之势。孟剑卿驻马于山门之前,不理会那两名诚惶诚恐的知客僧,先调派人马分别看守各个通道,之后喝令知客僧通报住持,寺中所有僧俗人等,一律到前院弥勒殿中听候审查。知客僧见孟剑卿来意不善,不敢怠慢,急忙跑回寺中安排,一边派了小沙弥赶紧去请住持出来主持大局。
午后山风徐来,穿谷而过,暑意稍解。然而挤在弥勒殿中听候审查的一干僧俗人等,一个个都紧张得汗水淋漓。邓师爷所带的两名老衙役点检人数,报称除了五色法师外所有僧人都已在此;另有七名香客,都是附近的村民。这暑热时节,本不是进香的时候;这七名香客,都是因为前些时候家中有人被蛇咬过,伤愈后来还愿的——这样热天,倒也是情理中事。
那派去请五色法师的小沙弥此时急急跑来,说道:“施主,后院岩洞中镇压的两条巨蟒今早突然发狂,现在还不曾完全安静下来,法师不能离开,还请施主去后院禅房相见。”
孟剑卿侧过头向武玄衣——也正是昨夜悄然守在龙颜身后、为她吸去蛇毒的那名眉目冷峭的黑衣女郎——低声说道:“武姑娘,这儿交给你,给我看好了他们!”
武玄衣微一点头。
后院芭蕉遮天,阴凉如秋,一带三间禅房,粉壁如镜,洁净得不似有人居住。
孟剑卿将其余人都留在狭小的院外,与他一同进去的,只有云燕娇——连邓师爷也被他留在了外面。
五色法师就闭目盘膝坐在正中一间禅房的罗汉榻上,默然等着他们到来。
法师其时应已有六旬以上,但是看上去宛然三十出头之人,十分瘦弱文秀,若无缚鸡之力。身前一个白瓷钵,钵盖紧合,不知中有何物。
云燕娇先行走到榻前,弯下腰来,合掌胸前,轻声说道:“云家第三代弟子云燕娇,拜见秦师叔。这一位是锦衣卫孟剑卿孟校尉。”
她声音温婉,态度娴雅,出言吐词之际,令人觉得极是诚挚体贴,自然而然便生出信任之心,感动之意。
孟剑卿不由得想到能够让自己和沈光礼都在不知不觉中安宁平静、失去猜忌防范之心的李克己,还有目光一扫便似能慑服人心的云燕然。海上仙山这几个年轻弟子,似乎都曾修习过种种心战之术。自己毫不迟疑地将那样重大的事情托付于云燕然,是否便出于这个缘故?
五色法师恍若未闻,云燕娇轻轻地又说了一遍,语声更添了几分无限耐心的温柔。
五色法师长长叹息一声,睁开眼,慢慢儿说道:“老衲早已不姓秦了。你们不是来求药的吧。”
孟剑卿按刀而立,略一躬身,说道:“昨夜蟒山铜头蛇咬伤了龙颜和在下奉命保护的礼部使节文儒海。龙颜认出那条蛇是法师所豢养。在下希望法师对此有所解释。”
他造出如此声势,就为了问这么句话?云燕娇不免暗自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五色法师良久没有回答。
孟剑卿又略略一躬:“此事如果不是法师所为,那就定是寺中有奸人偷取了那条铜头蛇来陷害法师了。”
五色法师依然沉默。
孟剑卿自顾自地说道:“既然如此,在下就此告退。法师请放心,在下必定会揪出那名——也或者是那伙奸人来,好还法师一个清白。哦,云姑娘,在查出奸人之前,法师不宜再接近寺中任何一名僧人;所以法师的安全,还请姑娘多多费心了。”
他将弥勒殿那边交给了武玄衣,又将五色法师交给了云燕娇,他自己究竟想干什么?
五色法师与云燕娇都暗生疑惑之际,孟剑卿已经高声喝道:“卫欢!”
听到这个名字,五色法师不觉微微一怔。
一名三十多岁的锦衣卫应声而入。
孟剑卿道:“带上外面那四个弟兄和四名衙役,将这寺中好好地搜查一遍,以免有奸人躲藏、危害法师!”
那卫欢领命欲走之际,五色法师叫了一声:“且慢!”
他打量着细眉秀目、时时若笑的卫欢,良久,略略点一点头:“果然是卫家子弟。施主排行第八吧?”
卫欢看看孟剑卿才拱手答道:“正是。”
五色法师转眼看着孟剑卿,暗自叹息。
海宁卫家,世代专攻土木机关之学,卫八儿当年却能以稚龄在卫家诸多高手之中早早崭露头角,这一二十年来,想必造诣更深了吧?
能有什么机关,瞒得过他的眼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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