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天福不爱吃海鲜……这似乎已成了杂志社里尽人皆知的事,甚至还知道他也并不喜欢吃别的:最大的肠胃享受就是一碗面,他最爱吃的是蒜蘸面( 有人因此干脆直呼他为〃蒜蘸面〃 )……这是典型的关中农民传统的食物喜好,于是便被人拿来说事儿,本城长大的郝强爱在饭桌上说,是把老孙当做农民取笑( 其实并无恶意 );同为农村出身的老板也爱说,则有点以此小题来大做文章的意思在里头,每回还要扯上冯彪发表在《文化生活》上的一篇文章……那是一篇批判某些〃乡土作家〃的文章,在文中冯彪说出了一个意思:这些家伙为什么意识老土,就是因为整天吃面……这个观点深得一贯倡导〃新思维〃的金老板的共鸣与激赏,并进而将之发挥成:只有爱吃海鲜的人,才会有改革的新思维……
这天的饭桌上,又是这个话题,又是将老孙的肉割下来放到海鲜火锅里开涮。
当然,老板与郝强不同,肯定没有取笑之意,他就是为了做他的口头文章……他不断地将各种端上来的海鲜夹到他旁边的老孙的碟子里,一边说:〃吃!吃啊!你就是要从学会吃海鲜开始改变自己,通过改变自己的肠胃来改变自己的思维……〃
〃孙教授,老板对你这么好,我们几个都要嫉妒啦!〃表现最为活跃喜欢咋咋呼呼的〃瘦老三〃说……但这话说得较有水平:她是在提醒又遇尴尬的老孙要充分理解老板的善意,如此不顾他的个人感受是把他当成了〃家里人〃。
最没意思的是竹子,连男人的醋她也吃,小嘴已经噘了起来,也不再吃什么了……她一定觉得老板应该给她的碟子里夹点东西才对,这一路上她一直在自寻醋吃,吃〃老二〃、〃老三〃的醋( 被孙、冯二人暗地里称为〃老四〃 ),她好像只有将自己泡在老陈醋的大醋缸里才舒服似的……哦,她还真是一个山西人。
现在是在场的所有人都变成了观众,看老农一般的老孙如何对付面前的碟子里那堆成了小山似的海鲜,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老孙忽然发出了惊天一问……那是他在对付一只螃蟹时所发出的,他用筷子夹起一只螃蟹壳,放到嘴边舔掉了上面的汤汁问老板:〃金老师,螃蟹壳能不能吃呀?〃
所有女人都被他这一问笑傻了,连吃醋中的竹子也妃子一笑百媚生了:喷饭的倒是没有,但城府颇深不太说话的〃胖老二〃气管里已经笑进了东西,咳嗽不止,一张肥脸憋得通红……
冯彪强忍着没有笑出声来,但脸上也是笑微微的,他望着孙天福……他还无法判定这个老孙是暗藏恶毒地有意在恶心这帮人( 一种温柔的反抗? )还是出于一种习惯性的讨好不过脑子地信口胡说(只是为了让老板高兴?)……无论是出在哪方面,他都觉得孙天福已经上到了牛B的层次!难怪刘明明暗地里要把他称做〃孙公公〃( 并将陈卫国称为〃陈公公〃 )呢!
此行岭南之行的最后一站是广州,在离开广州的前一天是自由活动,金老板带着他的女人们不知到哪里潇洒去了,孙天福则去会他在广州工作的一位大学同学,冯彪先是在宾馆里睡到中午,然后到街上吃了一顿便宜而丰盛的快餐作为午饭,然后独自一人去了黄花岗烈士陵园……之所以选择这个去处,一是黄花岗就在他们所住的宾馆附近,二是他所挚爱的台湾歌手罗大佑有一首他所挚爱的歌《现象七十二变》,开头唱道:〃黄花岗有七十二个烈士孔老夫子有七十二个弟子孙悟空的魔法七十二变我们又到了民国七十二年……〃……对此,他随口哼来很有感觉,正是这首青春年少时就会唱的歌带给他对〃黄花岗〃这三个字的无限神往……
也就是在这个天气凉爽的午后,在黄花岗上神游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是北京的书商老牛!老牛先是告诉他:〃你那三本文集已经印出来了,我正带着它们参加订货会呢!〃接着向他发出了一道〃指令〃:〃你忙不忙?忙也赶紧飞到北京来,咱们趁热打铁,搞些活动。〃
160.飞向北京
书出来得太快了!比作者想象中的要快了很多。
冯彪原本打算是临到春节前夕再去北京出差的,这样的话,春节他就可以和莎丽( 也许还有她的女儿 )一起在北京过,他想在北京过年期间能够见到他的书就算快的了……现在他突然得此喜讯,便决定将这个计划提前,希望能从广州飞过去,当晚见到老板时就把自己的想法跟老板说了,老板欣然同意,批准了他这种公私兼顾的做法( 新官上任也确实需要组些好稿的 )。也就在当晚,从老板的套间中出来,他就在所住的宾馆买了一张第二天直飞北京的机票。拿到机票后他的第一反应是将手机从裤兜里掏了出来,想给莎丽打个电话,告诉她自己明天就到北京的消息……但是,就在这时,一个临时迸发出的念头…… 一个从结果上再度修改了自己生活走向的念头一下子闯进了他的大脑,一个在日常生活中并不怎么浪漫的人忽然想玩一点小浪漫出来:他想给久盼自己前去团聚的情人制造一个惊喜,什么也别告诉她,就像伞兵从天而降一般地出现在她的面前……为了完美地达到惊喜的效果,他不但没有拨出这个电话,还随手摁了〃关机〃,干脆将手机关了:他怕她的电话会随时打进来( 这一路上已经打来过多次了 ),他怕自己会无法自抑地告诉她他马上飞过去的消息……做完这一切,他心情愉快地回到房间,主动邀请同住的孙天福去二楼的咖啡厅喝咖啡……
第二天一早,他和这一行人退了房间一起奔赴距市内不远的白云机场,尽管飞赴的目的地和时间有所不同。他独自一人飞到北京时已是这一天的午后,从机舱里钻出来时他和一同从南国飞来的众乘客们一下子体会到了穿着衬衣单裤在零下气温中的寒冷,真是要人命啊!又回到北方了……这是更北更冷的北方!出港时他闪身进了卫生间,一口气将旅行包中所有能够上身的衣服都穿上了,旅行包也一下子轻便了许多。来到机场大门外,望着等候出租车的长队直发愁,正在这时来了个〃黑车〃司机走上前来拉客,心之切切,冯彪便跟着他走了。这个司机好烦,由于是〃黑车〃,他既没有计价器还开不出发票,在已经谈了一个高价的情况下还想多赚他十块钱……两人为高速公路上的过卡费该由谁付的问题争论起来,冯彪说:〃师傅,咱别争了,你好好开车,到地方我不会少给你。〃这以后,冯彪才注意到窗外的北京:这是一个阴沉沉的冬日,与起飞前南国花城的阳光灿烂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他让出租直接开赴莎丽在亚运村的住处,是很清楚今天是双休日的第一天,她无需上班,会在家里……不在家也会在其父母家中,和女儿待在一起……这时候,他又从裤兜里掏出了他的手机,但很快又打消了给她打一个的念头:在天上飞了远,眼看就要到了,别在这时破坏自己精心设计的从天而降的效果啊!这么一想,他也只是将手机打开了……
终于到了,在她楼下,心情大好的冯彪满足了这辆〃黑车〃司机的非分要求,要多少就给多少,然后提包下车,便向楼上跑去,一步三级地上楼,来到了她的门前,他没等自己气喘均匀,就摁响了门铃,没有反应,他就一直摁着,还是没有反应。他把旅行包放在地下,拿出手机来打……打的是莎丽的手机,通了!可是无人接听,又拨一次,还是一样的结果。他又打她这个家里的座机,还是一样的结果。她公司和父母家里的电话他是没有的,很是扫兴,便马上给老牛打了一个,通了,老牛在,说他这会儿正忙,忙着收钱,收到了很多钱,约他下午六点到和平里的一家饭馆见面……对于老牛作出的这一安排,冯彪很是满意,他怕的是对方马上就叫他过去,因为莎丽的电话随时都会打通,但接下来的一个现实问题是:现在他去哪儿呢?并未想好这个问题,他便背着包来到了楼下,看到楼前草地边上有把长椅空着,便走过去坐下来,点着一支烟,飞机上憋得久了,所以抽起来蛮惬意,他想:他就这么等下去吧,如果莎丽这时从外边回来,看到他在北京一月的寒风中苦苦等候的样子,一定会非常感动吧?
161.好合好散
他抽完一支烟,第一支烟抽完之后,他又掏出手机打了一次,仍是无人接听。
第二支烟没抽到一半时,周围有一点动静:他看到一个高个子红脸膛的中年老外从莎丽家的那个门洞里走出来,他的实际年龄肯定比看起来老一些,老外嘛!他一边走一边点着一支烟,神情傲慢地朝着四下里瞥了一眼,然后朝着楼前停着的一辆白色轿车走去……冯彪不识车,一开始也没有注意到那辆车,现在他忽然眼前一亮,觉得那辆车子有点眼熟……
正在他就要对这辆车作出一个判断时,他裤兜里的手机响了!他扔了烟,手忙脚乱地赶紧拿出来接听……
〃喂!莎丽!〃他几乎是喊了起来。
〃……〃对方没有说话,他失望地以为不是。
〃喂!对不起,哪位?〃高涨的情绪急转直下。
〃……是我……〃……是莎丽呀!
〃我怎么打半天电话你都不接呀?〃
〃有……有点事儿……没听到。〃
〃你在哪儿呢?〃
〃……在家。〃
〃是在你父母那儿呢吧……那你赶紧回来吧!〃
〃我……在自己家。〃
〃自己家?!那我刚才摁门铃你怎么不开呀?!〃
〃我……睡着了……昨晚加班到很晚……〃
〃喂,莎丽,你怎么不问问我在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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