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很近,并且声调较前益为激昂。
玉娇龙就回头向那两个妇女问道:“这是什么人在唱歌?”一个妇人就悄声答说:“这就是寨主半天云,他时常唱这首歌。”玉娇龙纳闷着问道:“他在这里有什么兄妹吗?”妇人摇头说:“没有!”玉娇龙又说:“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为什么要来此当强盗?为什么他的头发和胡子留那么长?”妇人仍摇头说:“不知道!”
这时却听外面马嘶之声又起,并且有许多人说话之声,玉娇龙就挺剑出屋,就见淡淡月光之下,有许多人正在忙乱着备马收拾东西。人丛中有人还在唱着那激昂的歌,是什么“我名日虎弟日豹……”玉娇龙就高声叫道:“你们这伙贼人又要去做什么?”却没有人来回答她。只见许多贼人都说着笑着,骑上马往山下走去了。一阵蹄声大乱,走去了很多人马。
山外蹄声渐远,这空谷中却越来越清静,刚才那激昂的歌声也不知飘往哪里去了。玉娇龙就提剑去找人。只见这里留下的贼人已很少了,玉娇龙就抓住了一个,用剑逼问道:“那些人往山下做什么去了?”
这贼人回答:“他们都走了。因为我们寨主说你是一位女侠客,你既叫我们散伙,我们就得走开,再说这地方我们也不愿住了,现在要搬到别处去。寨主带着他们先走,明天我们把房子拆了,也找他们去。”
玉娇龙大怒说:“我是叫你们改邪归正,谁叫你们又到别处去作恶?来!快给我一匹马,我要追上半天云去问问他!”
当下,玉娇龙就用剑逼着贼人索要了一匹马,她就纵骑离了山谷。这匹马跃过了许多山石,又来到平地之上,她便将剑插在鞍旁,挥鞭去追。这时星月愈暗,风沙又起,那群盗的马蹄声如潮水一般滚滚远去了,玉娇龙追出了很远,也没追到一个贼骑。她就勒住马,回想刚才的事,真如做梦一般,那半天云果然是个奇特的贼人。
此时。玉娇龙也不想再回那山谷,也不愿再去追半天云,便在这沉沉夜色之下,策马款款走去,她也不顾方向,更不知自己将要往哪里去。回想自己十一岁之时,趁师父高云雁第一次外出,私窥了那两卷《九华拳剑全书》,并誊出来一部副本秘藏。由那年起,自己就连师父全都避着,专心研习书中所示的技艺,至今已六七年了。今天第一次在风沙中试技杀贼,刚才又与半天云比武获胜,果然所向无敌。自己既然有如此的武艺,为什么不去做些惊天动地之事,而甘心在深闺中雌伏呢? 如此想着,她便十分高兴,竞忘了疲倦。
催马向下走了也不知有多少里路,天光就渐渐发亮了,身后已升起紫色的朝霞,由此才知自己是正往西走,眼前越走越空旷,竟是一片草原。四下一看,辽远之处也没有什么岭,只听呜呜的马嘶。又走了一会儿,不觉已走进了马群之中,四周有成千上万匹马,都在啃着地下的青草,玉娇龙知道这里必是一座牧场。向远看,见有一座白色的帐篷,玉娇龙忽然就觉着口渴了,遂就用鞭子驱赶着旁边的马群,往那帐篷走去。
她原以为里边住的必是蒙古人,及至来到临近,却见走出一个哈萨克女子,这女子身穿花布短衣,脚下穿着马皮靴子,头上跟自己一样,梳着两条辫子。看上去她的年纪比自己略长。肤色很白,鼻子很高,玉娇龙遂就一举手。那姑娘迎上前来,便跟她说哈萨克话。玉娇龙摇摇头,告诉她说:“我听不懂!”那姑娘才知道玉娇龙是个汉人,遂就问说:“你是从哪儿来的?”原来她汉话说得很是流利。
玉娇龙倒颇为惊讶,便笑了笑,下了马,就说:“我很渴!你们这里有水吗?给我喝一点儿。”
那姑娘点点头,说:“水有。”她走过来把玉娇龙由盗窟中得来的那匹紫马看了半天,也顾不得再跟玉娇龙说话了。玉娇龙从鞍下将剑抽出,那姑娘看着也不大惊异,仍用双手掰着马的嘴,要看马有多少颗牙。
玉娇龙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问说:“你是哈萨克人吗?”这姑娘点点头。玉娇龙又笑着说:“你的汉话说得很好。”
这姑娘说:“我常跟爸爸到伊犁去做买卖,什么话我都会说。”她一面答着话,一面还对那匹马恋恋不舍,但因为玉娇龙催促着,她只得带着玉娇龙进到帐篷里。
原来哈萨克的帐篷跟蒙古包一样,是用马毛毡子搭成,外观是圆顶,四面也都是圆的。外面看着不太高,可是一进到里面却觉得很高、很宽敞,因为帐篷里把地挖下去很深。地上都铺着毯子,所有的器具和人全都在这毯子上,哈萨克人都是以游牧为生,这帐篷就是他们的家。
当下玉娇龙一进去,见只有一个老婆子坐在那里,这老婆子不会说一句汉语,那姑娘就说:“这是我的妈妈。”玉娇龙行了礼。就盘腿坐下,那姑娘遂给玉娇龙斟茶。斟茶所用的是一只木碗,里面并非是茶。却是一种发酸的马奶。玉娇龙喝了两口,觉着不太好喝,就赶紧放下了。
那姑娘用手指着玉娇龙的平金的坤鞋,问说:“你怎么不缠小脚?” 玉娇龙说:“我是旗人,我们旗人姑娘向来跟你们一样,是不缠脚的。” 遂又问她:“你叫什么名字?”这姑娘就用她们的话说出了她的姓名。并说她的名字就是“美霞”的意思,遂又问玉娇龙的名字。玉娇龙就自称姓龙,现在是独自一人,要往伊犁去。
美霞似乎很羡慕她,就拉她出来,指着眼前的马群说:“这两万多匹马全是我家的。我父亲是个大商人,又是百户长,现在是要开赛马会,他预备去了。你既然是骑马来的,咱们两人就先赛一赛如何?等过两天,我带你去看赛马会!”
玉娇龙却摇头说:“昨天我走了一夜,现在已很累,不能跟你赛马。”
美霞笑了一笑,似乎是要在玉娇龙的面前施展施展自己的身手,她就拉过了玉娇龙的那匹马,扳鞍上去,在这宽阔的草原之上驰骋起来。在近处时,她还在马上向玉娇龙笑着,后来她越驰越远,人马也越来越小,渐渐就只能看到一个小黑点儿了。
玉娇龙眼看着这朝阳、原野、马群、骑女,心中觉着十分畅慰,精神也顿增了一些,遂也不甘示弱,由马群中挑选了一匹黑马,飞身上去。这匹马本来没经人骑过,性情极劣,既无笼头,又无鞍鞯,只仗着玉娇龙用手抓住的鬃,可是这匹马又不住地扬头、跳跃。玉娇龙便紧紧以拳头捶打马胯,这匹马就如同飞似的,冲开了马群跑走了。
那边的美霞便催马迎了过来,大声惊叫道:“不好!这马可骑不得!”
玉娇龙却纵马从美霞的身边掠过,并趁势由美霞手中夺过了皮鞭,连挥了几鞭,马更颠跑得快,一霎时便跑出足有二三十里。玉娇龙回首看了一眼,觉得马群已离着太远了,她赶紧用力揪着马鬃,想要将马拨回,却不料揪下了一大把鬃毛,这匹马不但不回头,反倒扬头急嘶,前足跷起,几乎要立起来。玉娇龙坐立不住,被马摔了下来。马跑远了,玉娇龙却倒在了茂草之中,她觉着头晕眼黑,一阵迷糊,便爬不起来了。
过了也不知有多少时候,玉娇龙渐渐地苏醒了,她呻吟了两声,才一翻身,但觉后脑发重,就又躺下了。两旁的茂草被风吹着,都盖住了她的脸,天空浮荡着白云,四周却听不见马嘶,也看不见人影。她费了半天的力,才坐了起来,两只手已被地上的蒺藜刺得出了血,如同染了胭脂似的。摸摸后脑,觉得头发上很粘,原来也摔出了血,她心里一阵难受,不禁流下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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