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吴越的六人离开后,便剩下了那几名出身与夷陵、云梦附近的楚人。
墨子便先道:“你们前往巴蜀的事也已知晓,适也与你们说过。屈将子和几人和你们同行,先去阳城。屈将子他们要先去阳城替回与孟胜同往的墨者,顺便教授墨者之义,以及那些文字,说清楚墨者现在在沛邑做什么。”
“你们到了阳城后,由孟胜再给你们安排些人手,一并前往巴蜀。这一次带头的,是造篾启岁。到了巴蜀,还是之前的规矩,有什么事,以大义为准商量着来,但造篾启岁有否决之权。”
“与你们同行的,还有三名工匠会的皮匠,路上多熟悉一下。他们尚不是墨者,但距离墨者之义已经很近了。”
墨子说完,公造冶从后面递过来几个葫芦,里面装着的都是墨者酒坊生产的烈酒,递给在一旁的造篾启岁道:“这些烈酒,最是上品,是我们几个与孟胜相熟的人私钱所买,你们送去。”
“孟胜之父当年在雍丘大战中被晋人射中了腿,楚地阴湿,这些烈酒最能缓解。若是泡上一些治疗酸疼的药草也好。”
造篾启岁伸手接过,笑道:“孟胜之父当年随楚之莫敖阳为出战雍城,是为了制宋。如今楚人围宋在即,只怕孟胜要是知晓,必然会离开阳城前来助巨子守城。父子之间,怕有罅隙。”
公造冶叹息道:“既是墨者,当然以巨子之令为准。谁让他是墨者呢?”
众人也知道其中的症结所在,不免觉得有些唏嘘。
当年宋公因为司城势大,而司城又结好晋人,甚至要和宋公约法成立类似贵族约宪之类的条文。
为此还没有昏聩到笃信天命占星术的宋公亲自朝觐楚王,请求楚王出兵帮忙。
楚人也正乐的如此机会插手宋、郑两国的内政,在被吴国灭国后的修养生息后正好抓住机会北上中原。
于是为了震慑司城,在雍城、黄池两地筑城,准备插手宋国内政。
这是晋人不能容忍的,于是韩赵魏三家为卿,魏斯、赵浣、韩启章亲自带兵对抗。
晋楚双方在雍丘黄池大战,楚莫敖阳为与晋人交战不胜,孟胜的父亲作为楚人贵族也是在那一战中被晋人射中,留下了旧伤。
再后来晋人不断反击,楚人终究抵挡不住,逐渐放弃了对郑的控制,但因为宋国位置更靠东南,因而才引出了如今宋国内政的乱局:楚晋双方谁都不能彻底控制,但谁都在暗中扶植宋国内部的贵族亲近自己。
墨者内部都清楚的即将到来的这场守城战,不过是二十年前那场大战的延续:新一轮的霸主到底是楚还是晋,就看这场即将围绕着宋郑展开的文章谁做的更好。
当年为了楚人霸权的孟胜之父参与了楚人的霸权战争,可作为儿子的孟胜却笃信墨者的义战非攻,二十年后的延续孟胜终究会站在墨者这边,这是墨者们从不怀疑的。
即便他自小和楚此时的阳城桓定君之子交好、即便他父亲当年也是莫敖阳为手下的将领,真到涉及到义与不义之时,终究还要做出抉择。
见众人都有些感慨,适站出来打趣圆场道:“带些烈酒,也是怕孟胜与他父亲相谈时,为义战与非攻争起来的时候,多喝些酒醉了便不提了,免得相争伤了父子情。”
“本来公造想的是让屈将带去,可屈将这人虽和孟胜之父相熟,但终究脾气太硬。只怕孟胜之父质问,屈将作为子木之后,不去助自己家族,反去非攻行义拒楚……不等孟胜相辩,两人就先吵起来。”
众人一听这话,也知道却有可能,不禁莞尔各笑。
屈将是此时楚国息公之庶子,是屈原祖父、后阻碍吴起变法的屈宜咎之叔。
申息之师虽然因为楚人战略东移、开辟淮北等缘故不再是楚人北进的主力力量,但依旧是楚人对抗三晋的重要支撑,此时息公之庶子却要对抗楚人,恐怕定会非议极多。
众人也能明白墨子安排的仔细之处,让屈将此时赴阳城自有深意。
终究守商丘事,还是尽可能不让孟胜、屈将等人参与为好。
都说墨者兼爱无父,实则那是儒生的误解,爱己与爱人的辩证墨者早就清楚。
前往阳城的事,很多墨者都能做,但墨子却偏偏选了屈将,就是为了将他支开,不让他参与即将到来的商丘守城战。
到时候说不准申公也会亲自参与,毕竟息之师还是楚国的重要军事力量。
到时候父子俩在阵中敌对相见,总归不忍。
与其这样,还不如让屈将去阳城,和孟胜之父、桓定君等人打打嘴仗罢了。
造篾启岁也明白过来墨子的安排,只道:“想来屈将也明白巨子的苦心。”
他倒是没像从前一样又讲出许多道理,因为眼前这些人讲道理都比他强,这些人既然不说,他也只能忍住想说话的欲望,就这样淡淡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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