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吕深深看了两人一眼,转身走向自己的座位。
方才的言语交锋告一段落,庆生宴得以开始,沈南吕命人将庶子抱出来转了一圈,在场众人纷纷奉上祝福,将那尚且看不大出性情的小孩儿捧得天上有地下无。
借着旁人没有注意的机会,顾香生低声问:“你不是怕得罪沈家么?”
周枕玉苦笑,实话实说:“现在邵州刺史也不肯见我,跟你们合作,是周家唯一的机会了,可你难道听不出他方才的意思么,这是要威胁你别跟我们周家生意往来,我要是再退让半步,周家没了药材来源,眼看就要败在我手里了!”
这女子一个人支撑门面本就艰难,在这种男女地位不公的世道,更是难上加难。
顾香生叹了口气,有些同情,其实这也是方才她当着沈南吕的面说要把药草卖给周家的原因。
比起沈家,她当然更愿意和周枕玉合作。
珍馐美馔流水般地端上来,沈南吕作为主人家,自然是被众星捧月的那个月亮,众人轮番上前敬酒祝词,很是热闹。
饭庄还有专门说菜的伙计,每上一道菜,他就会高声报出菜名,顺便将这道菜的来历特点描述出来,因着福庆庄是邵州最大的饭庄,每一道菜自然也别有讲究,饭庄东家刻意让菜肴学习宫廷烹调的特点,往复杂里整,以此来凸显饭庄的格调。
别说,还真有挺多人吃这一套的,这年头,有些菜谱和香方一样,是只在高门世家里流传,外头吃不到的。譬如像顾家,他们家虽然也冠了个世家的名头,可说白了,在跟着魏国□□皇帝造反之前,顾家顶多就是前朝一武将人家,往上溯几代就要露出马脚的,所谓香方,也是焦太夫人嫁入顾家之后才带过去的。
顾家尚且如此,民间就不必说了,有钱不代表有地位,有些菜谱,就算有钱也请不到厨子来做的,但越是如此,那些商贾就越是愿意追逐这些,所以伙计报菜说菜,众人都听得津津有味。
“这道菜名为南海珍珠,用的是南海里的一味珍珠鱼,诸位且看,这鱼不过巴掌大小,上面却有九九八十一道刀痕,道道横纵不差,为的是蒸鱼的时候能让鱼中鲜味彻底挥发出来……”
顾香生听得疑惑:“南平有海?”
周枕玉笑道:“邵州城西面有个湖,被称为南海,他们所说的珍珠鱼,就是南海里的特产。”
顾香生恍然,再看案上的那盘珍珠鱼,嫩白鱼肉上果然整整齐齐化了数十道浅浅的刀痕,她没有仔细去数到底是不是八十一道,但是乍一看,刀痕深浅长短都差不多,的确很考究功力,鱼肉鲜味伴随着葱丝蒸发出来,旁边则是一碟酱汁,让客人蘸着吃的,那酱油略略带了点甜味,送入口的时候,分不清是鱼肉鲜甜还是酱汁鲜甜,总而言之,味道不比*庄差。
既然来了,不多吃些,实在对不起自己,这段时间在外面吃多了干粮,再吃到这种精致菜,顾香生觉得自己的味蕾都感动得快要流泪了,心道这世上最让人恋恋不舍的,其实是美食啊!
席二郎和柴旷二人坐在她身后,两人前面也各有一张小案,这是给随从准备的,他们自然也有菜吃,不过主菜只给主客,没有随从的份,顾香生想到弟子长这么大估计还没吃过珍珠鱼,便整盘端起来递给身后的席二郎。
谁知这举动却引来一声嗤笑:“想来焦娘子是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鱼,还知道有福同享,也给弟弟捎上了!”
他们不知顾香生和席二郎的关系,还当他们是姐弟,看起来也挺像。
那人刚说完,不少目光就齐刷刷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其实在场之人,头一回吃到这种鱼的也不在少数,但人总是要面子的,没吃过也不能露怯,反而要装出一副行家的模样,跟着别人一起嘲笑没有见过世面的人。
沈南吕笑道:“来人,再给焦娘子上一份珍珠鱼,让她好好品尝一番,免得让人以为沈家怠慢了客人!”
他事先已经派人打听过,顾香生的确是从席家村来的,而且在邵州租了宅子,不过也仅止于此。
从对方的言行谈吐来看,很可能出身没落的大户人家,就算曾经还不错,现在肯定也落魄了,否则一个单身女子,没有必要带着仆从跑到邵州城来落脚。
沈南吕虽然嚣张,但不是无脑式的嚣张,顾香生的情况,他凭着手头的消息和自己的揣测,也差不多都弄清楚了。
对方跟周枕玉的合作,应该纯属偶然,就算如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周家行将没落,周枕玉又是一介女子,根本不可能给对方过多的庇护,只要进了邵州城,最后就还是得照他的规矩来。
到时候还不是人财两得,由自己摆布。
那头顾香生神色不变,不紧不慢地应道:“多谢沈郎君的好意,不过这南海珍珠,骨刺颇多,我吃不大惯,还是免了。”
旁边有人忍不住嘲笑:“什么吃不大惯,是压根就没吃过罢!”
顾香生唔了一声:“吃过更好的,自然就吃不过第二好的了。”
她仿佛说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这次笑的人就更多了。
“这位娘子倒是说说,连南海珍珠都只能算第二好,那你的第一好是什么,总不会是乡下小溪捉的鱼罢?”
顾香生:“论鱼肉鲜美,珍珠鱼自然是够了,可惜骨刺太多,吃起来殊为不便,我倒是知道一个做法,可以让客人在吃这道鱼的时候不必挑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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