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讲到这时,面上还是带着笑模样。
她却察觉到许多不同的情绪。
年少气盛时讲出这样的话,本是一腔热血,却处处被泼了冷水。他说的只是冰山一角,全当作笑谈,没说过得又有多少。十年前,中国还不抵现在,哪怕是各处军阀宣扬着民主,拿共和做文章,放在大多数人眼里,也都是像皇帝在世一般,再不济,也是个亲王的霸道专横。
他讲出了这样的话,让先生母亲动怒不提,搁在同龄人眼里怕也是异类。少年人哪里懂得什么隐锋避芒,世人疑我,我便针锋相对。陈家那时尚无权势,何况同学里更有依附军阀之家,他怕是也因此受了不少排挤,少年人的报复当真是最恶毒的,是那种天真烂漫的恶毒,一门心思的要让人难堪。
她想到这,心里不禁有些发紧。他隐忍了这些年,受了这许多的委屈。
她抬头去看他,却并无异常,心间一颤,伸臂去揽他的脖子。
他愣了一下,听她小声说,&ldo;你很了不起。&rdo;
其实他本就知晓她能理解自己,可她仍让他喜出望外。
&ldo;你不会再是一个人,你是对的,禁烟,去贪,真共和,你是对的。&rdo;她声音有些颤,却坚定,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清晰的吐出来。
他抚摸着她的头发,&ldo;好,有湘湘懂忠哥,忠哥今后不再是一个人。&rdo;
&ldo;今后你要做什么,我都和你一起。&rdo;她重申,只是又加了一句,&ldo;哪怕是死也不能撇下我。&rdo;
&ldo;什么死不死的,多不吉利,哪有那么容易就死了。&rdo;他笑她,&ldo;你倒是不如忧心我缺胳膊少腿成了个残废,也要继续带累你。&rdo;
她顺着他的衣领子,在脖子边上狠狠拧了一把,&ldo;呸呸呸。&rdo;
他笑意盈盈地叹了口气,没头没脑的问她,&ldo;你身上穿的这件衣服,可还有做剩下的料子了?&rdo;
&ldo;嗯?&rdo;她皱皱眉,&ldo;没了。&rdo;
&ldo;往后记得做衣服的边角料都给忠哥留着,&rdo;他摩挲着她袖口拼了蕾丝的边角,&ldo;湘湘有一件衣服,忠哥便要有一条同花色的领带,这样才像是一对。&rdo;
☆、朝朝暮暮与君同(二)
转眼已是到了下月初,自打上次在那处院子里分别,她果然没再见过他,倒是福缘来了两次,给她送了一只镯子,一副小巧的翡翠坠子,还带上了小半箱说是新疆运来的香梨。
送来的首饰盒子底下还压了一封信,她那日一面啃着梨子,一面读信,却发现不过寥寥数字:
&ldo;安好,但湘湘不可不念。务必思念!&rdo;
实在让人忍俊不禁。
她能够想象出他写这话时的神情,大概是带着点小得意的,最后的感叹号,钢笔重重地顿了一下,还拖出了一条小尾巴。
她这些天来,每日看报纸,凡是同他有关的,说的不外都是什么他带伤赴职,公心可鉴之类的恭维话,她拿剪子偷偷剪下来,全数贴到了一个线装的本子里面,再反复把边角压平,塞到桌堂里一堆国文,算术课本的最底下。
话剧反复排练也有几遍,只是顾菲那个角色没选上,调到别的剧目了,她自己一个人在这个组里有时候也觉得无趣,好在台词不多,负责人又是个宽松的,整体合过一遍,就让他们这些词少的待在一旁歇着。
一来二去,倒是认识了不少其他学校的学生,也有那么一两个很是有趣,能聊得来,让她后半截也不至于太憋闷。
联演那天,她换好了衣服,被顾菲拉着好生转了几圈,晕晕乎乎地听顾菲一口一句&ldo;任正阳如何如何&rdo;,她心里其实着急,本是打算先去观众席偷偷看他是否来了,现在却耽误在这里,好在顾菲终于说的口干舌燥,去寻水喝,这放过了她。
她溜出来,想从后门进到台前的小器材室里,刚刚走到摸到门把手,就听见有人喊她。
她一回头,瞧见是那个同剧目的男孩子。
他手里拿着一封信,脸似乎还红着,光线有点暗,她看不真切。那个男孩子犹豫了一会,终于把手里的信递给她,结结巴巴道:&ldo;这个给你,希希望以后还能再见,你你特别好。&rdo;
她不傻,不会不知道这封信是因为什么,这个男孩子早就向她频频示好,她其实已经在刻意回避,却没想到还是到了这个叫人尴尬的地步。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人红着一张脸杵在那也觉得难受,说了一句,&ldo;我先走了&rdo;就溜之大吉,剩她一个人站在道具室门口,抉择两难,也不知进还是不进。
正犹豫着,就听见后台有人过来找她,说是快要开始了,负责人张罗着再去后面对一趟台词,也就跟着去了。
她到了后台,想着别人的心意总不能随意丢掉,只得先把这封信塞进手包里头。信封有些大,不能全部放进去,口金也就扣不上,她想着左右没有什么太贵重的东西,就索性放在那了,起身去核对台词。
她只记得台上有并不十分明晃晃的白色灯光,从上面往下瞧观众席的时候,因着这光,反倒更看不真切。她目光在前排几个视角极好的座位上瞥去,却见都是穿着清一水振邦学堂校服的学生,不见那些本该西装革履的有脸面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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