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萨瞪他一眼:“你可真够煞风景的。”
沙滩上有对情侣在拍照,女孩子拾起一块不大的碎冰,轻轻贴在颊边,对男友的镜头露出甜美的笑容。两人凝神望了一阵,阿萨忽然没头没尾地说:“其实我们也想过要一起来冰岛。”
蓝焉反应了一会儿,冷笑道:“结果和你一起来的不是心爱的女孩,而是我这个扫兴的家伙。”
“其实我也挺好奇的,气氛到了怎么也得感慨一下。”阿萨瞅他一眼,“你怎么做到什么反应都没有的?多美啊。”
阿萨咽下最后一根薯条:“还是说人不对?有时候我觉得只要身边是对的人,哪怕去个破犄角旮旯都能品出丝浪漫来。”
蓝焉懒洋洋地眯起眼睛:“是喽,毕竟身边是你,当然毫无体验可言。”
阿萨没想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噎了一下,愤愤地别过脸去。
食物吃完了,两人都没打算立刻动身,默默无言地凝望着远处浅蓝色的天空。蓝焉有些出神,正歪着脑袋发呆,蓦地听见附近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那声音不很耳熟,听起来带着几分迟疑。阿萨显然也听见了,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蓝焉转头去寻找声音的来源,见到卖可丽饼的餐车旁站着个染了金色头发的亚洲女孩,裹着黑色的羽绒服仍能看得出身材很是纤瘦。
那女孩看清他的脸后,音量提高了几分:“真的是你啊。”
见蓝焉一副没认出来自己的表情,她也不主动自我介绍,只是笑着望过来,像在耐心等他回忆起某个早已模糊不清的名字。
“林星欣?”蓝焉看着她眼下那颗痣,总算想起来。
“对了。”林星欣拍了下手,慢慢地走近,“刚才还没停好车就老远见着你了,还以为看错了呢,走过来一看竟然真是你。”
蓝焉尴尬地笑了几声:“嗯,我和朋友来玩。”
他指了指一旁带着礼貌微笑看起来却很欠揍的阿萨:“这是arthur,我朋友。”
林星欣冲阿萨点了点头,又打量着蓝焉道:“真是好久不见了。”
蓝焉堪堪忆起她和自己高中时曾做过短暂同桌,然而那时的记忆一旦挖掘出个小角便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潮水般倾涌而来,他像被浪花席卷着碎石扑了个满头满脸,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印象里林星欣是那种很“不在乎”的人。看起来对什么都不在乎,独来独往却异常活泼,对话时思维常跳跃脱线,这有种诡谲的轻飘飘之感。蓝焉记得当时班上有许多人视她为怪胎,最开始他也是,然而因为是同桌的缘故,不可避免地和她多了许多接触。
林星欣似乎对学习从不上心,却总能取得不错的成绩。蓝焉数学很差,课上总睡大觉,而林星欣永远在看言情小说。那时他们班的数学老师是某位副校长,毫无威严做派,整日笑眯眯的和蔼模样,印象里极少发火。蓝焉在课堂上和他偶尔有过几次睡眼惺忪的对视,却从来没有被呵斥过,这点蓝焉很满意。
林星欣比较像他的同盟,言情小说像铜墙铁壁将她包裹,看上去数学知识休想要飞近她周身。这也是蓝焉一直疑惑的原因,毕竟他埋头大睡是因为知道自己听了也听不懂,可林星欣同样光明正大地放弃数学,每次月考结果出来时排名却总在班级前十浮沉。
他那时觉得怪人的近义词大概就是天才。
林星欣早自习从不认真背诵,无论英语还是语文。由于离得近,蓝焉很多次听见她在轻声哼歌,哼唱声被淹没在朗朗读书声里,听得不是很真切,但能听出一直是同个旋律。他有一次心血来潮,将那朦胧的歌词记了下来,周末回家在网上试着搜索。最后还真被他找到了林星欣早读的固定内容,是blur的mellowsong。
林星欣总说一些蓝焉无法理解的话,有时是自言自语,有时是直直冲着他来,但看起来似乎也不在乎有否回应。蓝焉当她是无聊时的消遣,像一个自动播放的收音机,乐此不疲地释放大量内容。
有一次她讲了个童话的畸变暗黑版本,听得蓝焉毛骨悚然。他拧起眉说好端端的故事怎么改成这样,而林星欣认真地说,这就是美好的本质啊。
那个上午蓝焉咬着笔头开始怀疑人生。
当然,林星欣偶尔也有可爱的时刻,譬如有时她要求蓝焉把英语作业借给她抄,蓝焉不太愿意,她便双手合十,小心翼翼地拜着,嘴上不停说拜托啦拜托啦。蓝焉的心于是软下来。每每这种时刻,他都觉得或许同学们需要改变一下一成不变的刻板目光,怪人也有值得拥抱的时刻,尽管她不在乎。
蓝焉印象里自己和林星欣有过一次真挚的谈心。这很怪,他们明明只是两个飘着的、互不关心的人。所以他猜想那大概也根本不是谈心,而是又一次古怪对话触发的真心外露。
林星欣告诉他,家里只有她和妈妈两个人。从她断断续续的讲述里蓝焉拼凑起一个事实,林星欣是私生女,父亲在外有自己“真正”的家庭,鲜少分给她原该拥有的父爱,甚至从小都拿她和“原配”的儿子做比较。那天讲到最后林星欣很迷茫地说,我只是有点累了。
蓝焉是那时候才知道她也不是什么都不在乎的人。
“我后来就联系不到你了。”林星欣看着他,“问了一圈,大家都断掉了和你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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