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暨岑举筷,替我夹了些素日里便甚是喜欢的金丝酥雀在碗里,温言道:“尝尝今日的金丝酥雀可与往日有何不同?”
我见他这般说,自然晓得其中定有缘由,夹起金丝酥雀左右看看,外形似乎比不得平日里的精致,只轻轻咬下一小口,在嘴里嚼了片刻,才浅浅笑道:“奶香似乎比往日里的更浓郁了些,却算不上酥脆。”旋即回头看了觅兰,问她道:“可是小厨房换了师傅了?”
觅兰神色有些不自在,微微抬眸看了阮暨岑一眼,勉强笑着应道:“厨子还是原先的那个。”
我见觅兰这般神情,亦猜出了几分,心头暖暖,只觉得金丝酥雀的香甜十分入味,沁到了舌尖齿缝,溢满在口中,暖入心间。一滴晶莹的泪珠自眸子中垂落,滴在碗沿上发出一丝细小的脆响。
阮暨岑见我忽然落泪,面上露出急色,怜惜道:“不喜欢便不要吃了。我见你素日里喜欢吃这金丝酥雀才叫厨子教了做,没想到竟这般入不得口,我吩咐厨子再重新做一碟来可好?”说罢便欲接过我的碗筷。
我抬眸看他,只轻轻摇头,盈盈笑道:“芸儿喜欢吃,便是因为太喜欢了,所以才抑不住垂泪。”放下碗筷,执起他的手,上面有被烫伤的痕迹,心疼道:“疼么?”
他笑,反手握住我的手,只摇摇头。
我唤觅兰取了烫伤药膏来,小心翼翼为他涂抹,他含笑看着我道:“适才已经上过药了。”
我不停下手上动作,更是放得轻柔,亦不说话。
他见我赌气,也不顾涂抹的药膏尚未干透,一把将我揽入怀中,低低道:“芸儿可是在生岑的气么?”
我轻轻推他,“亦不是芸儿的身子受了烫,芸儿哪里有资格生气?”借着放烫伤膏的空当,转身背对他。
他自身后拢我入怀,笑笑道:“还说没有生气。”旋即顿顿,自腰间取出一物,摊开在我面前。
我微微疑惑,垂眸一看,只觉得心跳得甚快,一时竟不能自己,只愣愣看着他手中物怔怔出神。他手中物赫然是一枚红色丝蓧编织而成的同心结,扣扣相连,精致而小巧,显然是精心编造的。他为我系在腰间,柔声道:“同心一双,你我各一,缡结荆绾,暮暮朝朝。”悠扬绵长的音律在耳畔响起,他亦以叶吹奏起《同心》来。
我情不自禁,曼声而道:“侬既剪云鬟,郎亦分丝发。觅向无人处,绾作同心结。夜夜花月浓,拥被听啼夕。郎侬情切时,同心至白首。锦瑟春琴奏,伊人伫凝眸。落音击涟漪,妙韵记心头。倩影梦寐求,为卿人消瘦。采彼红豆思,解君相忆愁。楼角滴露垂,湖波柳影碎。锁窗贵枝蕊,投影残烛灯下酡颜醉。锦鸳互枕偎,牡丹娇颜媚。扬风衣袂吹,怀中束发挽结同心对。并蒂白莲、菡萏、绕戏、颈鸳、相许流年。青琐月满,绿绮鸣弦。红烛共剪,三生结缘。”
晚风阵阵,星斗满天,花香怡人,众人皆已退下,只余我们二人。阮暨岑停下吹奏,我亦不再附和吟唱。他柔情将我凝视,旋即将我揽抱而起,我含笑与他相望,轻轻将头枕在他胸前。朦胧的月光透着窗棂斜斜射入寝房,一室静淡无声,唯有迷醉的轻吟声与喘息声。
卷二 第七十三章 风云突变
初秋的阳光滟滟不逊夏日,透着窗纱而入绚丽色彩的阳光,拂了锦绣一身。然而浮光倒影,心事袅袅。玄武帝终是在中秋宴后几日便以拉塔斯频频侵犯芸泽边土为由,撤了爹爹旗下的左右翼前锋营指派给了硕亲王。
得此消息之时,我正独自依在殿前云锦小塌上享受着暖暖和阳拂照,手支着下巴看着天空中一缕缕浮淡的光环,虽是懒懒的,却也没有一丝睡意。正看得七彩斑斓的光环怔怔出神,却听得耳畔有小小声音唤我。我微微回眸看去,只见得觅兰端了茶盏进来。
我并不起身,接过觅兰手中茶杯,一缕桂花的清香率先扑入鼻间。我盈盈浅笑,懒懒道:“什么事?”她却只是微微垂头,亦不答话。我心知定是出了事情,端端坐直了身子,将殿里的下人统统使唤了出去。方振了精神道:“可是将军府有了消息?”
她走到我跟前,自袖中取出一卷薄纸,轻声道:“这是小莲子方才送过来的,说是务必要交到福晋手中。”
我急忙将茶杯搁在一旁香几上,拿过薄纸一看,自是额娘笔记,只寥寥写了八字:家逢巨变,珍重自身。
才一看完,眼中便已不觉垂下泪来,每一滴落在薄纸上晕开的泪水都像一朵开繁了的梅花,触目而又惊心。
虽是短短八字,想必亦是费尽了额娘心血。额娘字体娟秀却大气,然这八字所下的每一笔皆深重而踌躇。心中万分难过。家逢巨变,爹爹额娘自顾不暇,而在第一时间想到的竟是要我自相珍重。
我虽已猜出几分,将纸片团成一团让觅兰放进香炉焚了。振振精神,低声问觅兰:“小莲子还说了些什么?爹爹、额娘如下可好?”
觅兰眼眶微微一红,附耳道:“小莲子说皇上把老爷旗下的左右翼前锋营派给了硕亲王,又在府邸外设兵把守,将府中一干人等统禁了足,他今日也是趁着给府里人置办冬衣的空挡才出来传的信,以后想要再这么出来一次怕是难了。”觅兰顿了顿,用绢帕拭了眼角的泪水,接着道:“小莲子还说,皇上虽将老爷、夫人禁了足,却不曾苛刻他们衣食度用,否则也不会让他出来添置御冬衣物了。要福晋您好自珍重,才能有机会相助老爷夫人。”
我默默颔首,拭去面上泪痕,如下爹爹额娘正身陷火海,亦不是我哭的时候,沉吟片刻方道:“你去医馆,请魏大哥来府上一趟。”
“奴婢现下便去。”觅兰面色怔怔,遂福了身道。
我伸手将她捥住,抬眸看她,“此事先莫要让翠儿知晓,她性子急躁,只怕沉不住气,坏了事情。”又顿顿才道:“皇上既然有了动作,想来在我身边亦是暗中有人监视着,你是我身边最信得过的人,此事也只有倚重你了。出门亦要仔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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