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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部分(第1页)

“我直想领我自己该得那一份。爹,你别插手了,仲坚又救了我一命,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如果我贪功负义,天下人都会看咱们宇文家的笑话!”宇文士及见父亲脸色开始变冷,软语相求。

“笑话,谁看?谁怕?你知道此战的功劳有多大么?”宇文述凌厉的目光扫过来,逼得士及的眼神有些飘忽。

本以为这小子出息了,没想到他越来越不争气。到了现在,居然还未能将一个乡下莽汉收拾得服服帖帖。并且,他居然开始处处为对方着想。这还是我宇文家的儿郎么,宇文述越想越生气,呼吸渐渐粗重起来,喉咙里好像要喷火。

“我知道,但我不能这样做!”宇文士及低下头去,咬着牙回答。他不敢跟父亲对视,从小的时候就不敢。当父亲用脚把玩具一个个踩烂,将长槊塞进他的手中的时候不敢。当父亲要求他悔了和表妹的婚事,去娶大隋公主时,他也不敢。但今天,他想固执一下,因为自己跟旭子之间不止是恩情,士及知道,那是自己唯一一个可以拍着肩膀,不动任何心机说笑话的朋友。

“你知道陛下会怎么对待雄武营么?它在你手中,可是兵马已经扩充到近三万众?”宇文述盯着儿子,一字一顿。

黎阳一战,雄武骁果营名动天下,大隋朝刚在辽东损兵折将,肯定舍不得将这支新崛起的队伍解散掉。非但如此,凭借多年的经验,宇文述可以预见,今后兵部在对雄武营的人数、粮草、器械的补给上都会优先照顾。因此,此支兵马虽然号称一营,实际的规模不久之后将相当于大隋一卫府兵。

能带领一卫府兵的人,官职至少是个三品将军。凭借手中兵马,此人将在大隋军中牢牢占据一席之地。

如果占据此位置的是个少年英雄,三十年后,他可能成为大隋军中第一人。

“我知道,我只想做监军,不想当主将!”宇文士及强迫自己抬起头来,看着父亲的脸回答。当日收编降卒守城时,他没考虑那么多。但在看到李密和韩世萼二人阵前争执的瞬间,他想到了雄武营今后主导权的问题。同时,他发现旭子也想到了。二人目光匆匆相对,又匆匆开始说笑话,就是这个原因。

宇文士及不想跟旭子争,也觉得自己争不过旭子。有李旭在的雄武营和没李旭在的雄武营绝对不一样,作为亲眼看到这支队伍慢慢发展壮大的人,他深知此间差别。

一头没有头的老虎不能被称为老虎,他宇文士及可以做虎心,却永远做不了虎头。并且,通过这么长时间交往,宇文士及没有把握收服旭子为己用。虽然那样做,可能对他自己和旭子都有好处,但是,旭子的过人之处,就在于他独特的行为方式上。如果被人收服了,他也就不再是旭子。

“不是你想不想,而是咱们宇文家需要不需要!”宇文述慢慢地站起来,被油灯拉长的影子山一样压在儿子肩膀上。“什么时候,都别忘了你自己的姓氏!”

还是为了宇文世家,而不是为了我。宇文士及感到心里凉凉的,从胸前一直凉到小腿。他不想接受这个任务,也不想失去用热血换来的友谊以及弟兄们的尊敬。“咱们家已经是军中第一世家了,已经招了很多人的忌妒!”他大声反驳,试图说服父亲放弃。

“那是因为我在,而我不可能永远活着!”宇文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转身走出了寝帐。

宇文士及想追出去,父亲留在肩膀上的重量却压得他无法挪动双腿。他呆坐在那里,直到第一缕晨曦将军帐照亮。父亲拖着中过一次风的身躯巡营,彻夜未归。

想到这,宇文士及下意识地摸了摸佩刀。护手的吞口是一头老虎,宇文家的标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风吹凉了,有些冰。

那股寒意深入骨髓,一直冻僵了他的血脉。

第五章 归途 (二 上)

天完全亮起来后,大隋将士打退了叛军的一次偷袭。杨玄感的人赶了一夜的路,有效地躲过了宇文述派在野外巡视的斥候,但是没跑过初秋的朝阳。于是,夜袭战变成了遭遇战,刚刚起床、睡眼惺忪的官兵冲出虎牢,和疲惫不堪的叛军打了个稀里糊涂。半个时辰后敌我双方主将发现谁占不到什么便宜,于是各自收兵。

赶来捋虎须的叛军有六万多,而此刻集结于虎牢关的隋军却高达三十五万众。既然麾下将士数量是来袭敌军的五倍,宇文述自然不会缩在关内等着敌军来攻。吃罢第一餐后,他再次调兵遣将,以水师大都督来护儿、武贲郎将陈棱二人所部兵马为左翼,以右御卫将军张瑾、右武侯将军赵孝才所部兵马为右翼,自己亲领中军,以宇文士及所部雄武营为后卫,出关邀战。

叛军数量以最传统方阵迎敌,除了站在最前方的数千悍卒外,他们当中大多数人没有盔甲。但这支队伍的士气显然比李密、韩世萼所带那支人马略高,军容也很齐整。几千面色彩杂七杂八的战旗呼呼啦啦在晨风中飘荡,看上去竟然有一种决然的气势。而那些手持竹签、木棒的农夫,也能于数倍于己的敌军面前巍然而立,丝毫没有畏缩的迹象。

“这回率军赶来的敌将是个真正懂得用兵的家伙!”宇文士及听见自己的身后有人在低声议论。这句话非常有见地,他回过头去,试图和对方聊上几句,却看到几双略带畏惧的目光。

崔潜、慕容罗、李孟尝,这些曾经拍着他的肩膀,笑他长得像个小白脸的家伙见到监军回头,立刻闭上嘴巴,昂首挺胸。他们在努力对上司表达一种尊敬,但此刻在几人身上表现表现出来的尊敬冷得像冰。宇文士及觉得自己的嘴巴里泛起了苦味,却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来缓解气氛。向来以伶牙俐齿著称的他难得地沉默了一回,笑了笑,将头慢慢扭开,看向与自己并络而立的旭子。在对方脸上,他看到的是别样的专注与镇定。“他在观察敌军!没被昨天的晚宴影响!”宇文士及松了一口气,觉得一夜未睡所后的身躯疲惫不堪,双腿也软软的,几乎夹不住战马的鞍子。

低沉的号角响起来,凄厉而忧伤。羽箭划过晴朗的天空,在大地上投射出一层浓浓的阴影。瞬息后,阴影散去,数千朵红色的花在朝阳下绽放,有些“花朵”上还冒着淡淡青雾,仿佛一个个眷恋着生命的灵魂在翩然起舞。

风声、呐喊声、战鼓声、哭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一曲惨烈的颂歌。宇文士及强打精神命令自己倾听这由无数生命演示出来的惨烈,不敢低头。这不过是刚刚开始,真正的**还在后面。上苍没规定人数多,武器铠甲优良的一方一定能获取胜利。主帅的稍微疏忽、某个将领的一时大意,甚至一阵突如起来的风,一场雨,都可能改变整个战局。

三次试探性互相射击后,敌我双方彼此相隔着两百五十步各自稳住阵脚。这差不多是普通步弓所能到达的极限距离,羽箭到此,早已经是强弩之末。即便双方中有能力挽四石弓的超强角色,在如此远的距离外,他也不能保证射中目标。

战鼓声和骂声紧跟着在双方的军阵中响起,震耳欲聋。据说,这样做可以增加自己一方的士气,打击敌军的信心。可宇文士及从来不这么认为,除了土匪外,没有任何一名将军会告诉他自己的部下大伙所从事的战斗是要受人唾弃的恶行。双方都会认为自己是正义的,至于到底谁是谁非,要等其中一方倒下后才能清楚。

果然,在嘈杂的叫骂声中,宇文士及分辩出了“助纣为虐!”“为虎作伥!”等语句。而自己这边,则还以“叛贼!”“恶棍!”“勾结高丽,不得好死!”等评价。随着骂声的增大,鼓声也越来越激越,仿佛无形的刀尖,在半空中你来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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