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后,宴上果然只有佟士洪、顾灵毓和她三个人。
俨然是一场家宴,精致的小小一桌,酒过三巡,佟士洪开口:“我一生未婚,和阿秀师生一场,就当他是自己的儿子,有些话,他的父母说得,我也就说得。今天我斗胆替他的父母问两句话。傅小姐,阿秀说,你想同他和离,是真的吗?”
傅兰君抬起头,看看佟士洪,又看看顾灵毓,她咬咬唇,在心里下定了决心:“是。”
佟士洪皱眉:“为什么?”
要怎么回答?真实的原因定然不能坦白,说也不能说全,傅兰君垂下眼睛:“他满身血腥气,杀孽太重,我受不了。”
“胡说。”佟士洪严厉起来,“你嫁给他的时候他就是个军人,军人是干什么的你难道不知道吗?是军人,就不可能两手干干净净。”
傅兰君脱口而出:“我本来也没想要嫁他!”
这话一出,鸦雀无声,顾灵毓攥着酒杯的手越发收紧,手背上青筋暴起,佟士洪的脸色也阴沉下来。话一出口覆水难收,傅兰君干脆自暴自弃地表演起来:“是,这件事情我相信您也知道的,我原本没想嫁他,当初是他强娶。我们之间本来就是个错误,现在,该是结束这个错误的时候了。”
“你不能否认你们有过柔情蜜意的时候吧,那年我生日,程璧君来……”
傅兰君打断佟士洪的话:“是,我是想过把错的路走成对的,但是我失败了,现在我承认我失败了,我放弃。”
气氛一时间很僵,过了很久,顾灵毓才缓缓开口:“我与你的事情以后再议,今天是为老师践行。”
接下来的酒喝得很闷,最后,佟士洪喝醉了,顾灵毓去拿手巾为他擦汗,傅兰君一个人坐在桌子前看着醉酒的佟士洪趴在桌子上说醉话,醉酒的人嘟嘟囔囔的听不清在说些什么,突然间,他清晰地说了一句:“乔木,走!”
走?走到哪儿去?傅兰君回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相框,相框里那张黑白合照上,永远二十四岁的何乔木正温和地注视着他们。
顾灵毓回来了,他用手巾为佟士洪擦去脸上的虚汗,佟士洪突然直起身来握住顾灵毓的手,像是突然酒醒了,他看着顾灵毓,眼神意味深长:“阿秀,我年轻时候在船政学堂读书,有一位姓刘的教习曾经对我们说过一番话,他说,不要把自己当船主,也不要把自己当船工,就当自己是船上的一块木板,哪天船散了,木板还可以四处漂荡。”
顾灵毓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来,他亦看着佟士洪的眼睛,轻声说:“就是因为每一块木板都这样想,船才会散的吧,老师。”
佟士洪没有再说话,过了很久,他轻轻地叹息一声。
宴散,离开时顾灵毓向佟士洪敬了一个军礼,顾灵毓曾是他的学生,也曾是他的下属,他们之间的关系总是和军人有关,临别敬军礼是他们之间的一种习惯。
佟士洪长久地凝视着他,半天,他走过来,把手搭在顾灵毓的手臂上,教顾灵毓轻轻地放下手,他问:“你十八岁那年我送给你的那本《东坡诗集》还在吗?”
顾灵毓点点头,佟士洪看着他,眼睛里似有水光闪动,半晌,他说:“多看看那本书。”
他的声音恳切中饱含忧思,甚至于哀求,那时傅兰君不懂。
直到数十年后,傅兰君才终于明白了那日他们话里的意思。
和离的事情,因为顾灵毓的避而不谈而搁置,不仅如此,他还对她避而不见,仿佛生怕一见到她她就要逼他写放妻书一样。他宁肯不见她,也要吊着这个夫妻的虚名。
傅兰君继续待在娘家,做她的孝顺女儿和女校长。
六月的一天,傅兰君回到家才发现有东西落在了学校,于是折返回学校取东西。
教师宿舍的灯竟然亮着,傅兰君大为惊讶。这间教师宿舍算是虚设,是为了给家中有事无法回家的女老师准备的,但长久以来都是空着的,今天怎么灯亮了起来?白天也并没有人跟她报备说今晚要住在学校啊?
她屏气凝神走到宿舍门外,一不小心踩到地上的树枝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屋子里的人警觉起来:“是谁?”
竟然是个男声!傅兰君方寸大乱,转身欲逃却被一把攥住手腕拉进了房间。
一把冰冷的匕首抵在她的喉咙处,一个低沉的男声质问道:“你是谁?为什么现在来学校?谁派你来的?”
傅兰君被那冰冷的刀刃吓得四肢僵硬,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年轻女人走进来,看到这一幕吓了一跳:“你干什么,这是我们校长!”
那年轻女人是女学的老师,姓冯,她和这拿匕首的男人是认识的!
那男人听了她的话更加收紧了手臂:“校长?那就更不能放了,她可是顾灵毓的老婆呀,杀了我们那么多同志的顾灵毓呀!”
冯老师不由分说上前来夺匕首:“她是顾灵毓的老婆没错,但是你没听说过她和南嘉木的事吗?她和顾灵毓的婚姻早就名存实亡了。你别犯浑,快放下刀。”
傅兰君瞬间明白了,原来这男人是革命党!
那男人将信将疑地看着傅兰君,手里却有了松动:“真的像冯薇说的这样?”
傅兰君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轻轻说:“我和他不一样。”
向傅兰君赔过罪后,冯薇向傅兰君解释了一下情况。这男人叫段续,是个革命党,也是冯薇的男朋友,他近日被朝廷密探盯上了,所以冯薇带他到学校里来躲避一下。量谁也不会想到,他会藏身在女学里!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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