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兰君原本以为翼轸的事情是坐几天牢就能解决的,没有想到,半个月之后翼轸仍旧没有被释放的迹象,阿蓓慌了神,天天来找傅兰君拿主意。傅兰君没办法,只好去找傅荣撒娇:“爹,翼轸的事情上头到底是怎么想的?”
傅荣的脸色有些严峻:“不好办,我原以为就是关几天以儆效尤,没想到叶际洲那匹夫又想借机生事。他从《针石日报》里挑出两篇文章来,非说这两篇文章措辞激昂非一般文人所能作,他认定写这两篇文章的人就是乱党,要翼轸供出作者名字。翼轸咬牙声称这两篇文章的作者就是自己,事情因此就僵持住了。”
傅兰君愣住了,傅荣压低了声音问:“老实告诉爹,你和阿秀两个小冤家是不是给《针石日报》供过稿?”
傅兰君吓了一跳:“爹你怎么知道?我和……我和他是给《针石日报》供过稿,但无非是些新诗之类的东西,只关风月,不谈政治。”
傅荣“嘿”一声:“我怎么知道,我能怎么知道?无非是安插在巡抚衙门的线人告诉我的。他顾家真是块风水宝地,专出告密的小人。上次齐云山的案子跳出个陈皮,这次翼轸的案子又跳出个丫鬟。线人跟我说,顾家有个丫鬟拿着阿秀的手稿直接找上了叶际洲!”
丫鬟?傅兰君脑袋乱哄哄的,哪里又冒出个丫鬟?
傅荣吁一口气:“好在那些手稿里并没有那两篇文章,如你所说,只是些新诗之类的东西。但这样一来,阿秀也进入了嫌疑人的行列,好在那些手稿里并没有你的……你丈夫交的都是些什么狐朋狗友,尽把他往死路上推!”
他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叶际洲这老王八蛋拿这两篇文章大做文章,用心歹毒得很哪,无非是齐云山那计不成又再来一计,想逼翼轸说那两篇文章的作者是你丈夫罢了。”
傅兰君听得心惊胆战,她没想到顾灵毓的处境竟如此艰难!她问傅荣:“阿秀……叶际洲为什么要这样针对他?”
傅荣冷笑:“我的傻姑娘,你可真是让我给养傻了。单凭他是我傅某人的女婿,就足以让他成为叶际洲的眼中钉。何况叶际洲在朝中的靠山是醇亲王一派,因着戊戌年那件事,醇亲王与袁世凯势不两立,朝中两派势力自然也是势同水火。宁安新军虽非袁世凯督练,但新军中上层军官泰半是袁氏门生,就连佟士洪也是亲袁一党,你丈夫更不例外。叶际洲一向是个溜须拍马最积极不过的人,打压袁党这种事情。他自然跳得欢。”
他重又坐下来:“好在这种事情终究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无论翼轸怎么说,只要没有手稿,叶际洲能奈何?无非是捕风捉影罢了。”
他蹙着眉头:“至于对阿秀的前程有没有影响,尚且不好下定论,走一步看一步吧。只要性命无忧,总会东山再起。”
傅兰君一颗心悠悠落地,她问傅荣:“那翼轸呢?”
傅荣“嘿嘿”一笑:“了不起关一段时间,无论得到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叶际洲总不能判他个死刑。不过苦头是要吃一吃的,可怜一介文弱书生,不知道在牢里会被作践成什么样子。你告诉他的家人,多出点钱打点下牢头狱卒吧。”
从傅兰君那里听了傅荣的点拨,阿蓓六神无主地呆坐了很久。
随后阿蓓站起身来开始遍翻家里的金银细软,傅荣说得没错,即使没有叶际洲,牢头狱卒也总要打点一下的。她把家里所有值点钱的东西都搜出来堆在桌子上,打算必要时一点点变卖了来营救丈夫。
离开翼家的时候,傅兰君把自己头上的簪子、手上的戒指、耳垂上的坠子、手腕上的镯子都脱了下来放在桌子上,阿蓓要拒绝,她提高了声音:“就当你帮帮我!”
阿蓓愣住了,傅兰君嘴角扯出苦笑,她放低了声音,哀求似的:“求你,让我尽这一点心。”
傅兰君失魂落魄地往外走,走出翼家大门,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喊,回过头,阿蓓气喘吁吁地追出来,看到傅兰君回头,她停下脚步,望着傅兰君的眼睛,轻轻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别怪顾大哥,他没有错。”
傅兰君冲她勉强笑一笑,点了点头。
是啊,他没有错,他何错之有?如他所说,齐云山和南嘉木都是自己往死路上走。他拦过齐云山,但拦不住;南嘉木呢,南嘉木确实是他亲手缉捕亲自监斩,但他是清廷的官吏,南嘉木站到了他的对立面,他不过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罢了。翼轸……翼轸的入狱是叶际洲一手策划的,与他又有什么干系?
齐云山不怪他,说“阿秀他知道我的”。
南嘉木……她不知道南嘉木在牢狱中的那些日子和死前的那一刻在想些什么。
翼轸……他的妻子阿蓓反倒安慰自己,说顾灵毓没有错。
似乎人人都能体恤他,连她的父亲都说,这个山雨欲来的年头,能不主动害人已属难能可贵,自保有什么错?
除了自己……与他最亲密的人——他的妻子。
这让傅兰君隐隐觉得茫然又恐惧,到底是她看他看得太清楚,还是太模糊?如果是前者,那他是多么可怕的一个人;如果是后者,她又是多么可憎的一个妻子!
如果没有南嘉木和孩子的死,如今我会不会坚定地站在他身旁?在家门口,傅兰君扪心自问,最终无果。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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