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不自然的眨眨,飞速用笔抹去,一个丑陋的黑团就印在了干净的纸上,关醒下意识的伸手去摸脖子,那条红线还在。
这几天他摸它的次数多了很多,有时候梦里醒来,手都握在胸口。
关醒将平安扣从脖子上取下来,轻轻放在掌心,莹莹一捧水,他指缝闭的紧,唯恐它流走。
红绳依旧鲜艳,白玉依旧纯洁,就像第一天戴上时那样,关醒在脑海中一帧帧回忆着那天的场景,每个细节都记得,尤其是鹤禅渡,他一直说着平安、平安,想让他平安,一脸担忧又恳切。
关醒深吸一口气,克制自己不要再想下去,然后慌忙掏出手机,对着平安扣拍下唯一一张照片,又看了一会儿,然后翻开抽屉,找到了一个小盒子,把尚带体温的平安扣装了进去。
说好是替他保管的,现在应该时还的时候了。
他没有给鹤禅渡电话,而是发了一条微信,一句简单的话斟酌好久,在屏幕上点点删删打了好久,蓝色的荧光落在关醒低垂的眉眼中,像是在太空流浪的估计航船发出的最后一点光,母星已经不在,而点亮即将耗尽的他,也将成为千万太空垃圾中的一个,永不着陆。
“你现在有空吗?我把平安扣还给你。”
话成功发送了出去,关醒竟然松了一口气,鹤禅渡没有把他拉黑。
在煎熬等待他回信的过程中,关醒想到这几天发生的一切,觉得无比荒谬、怪诞,甚至于他连自己都看不懂了,每每午夜梦回、辗转反侧的时候,关醒都会问自己一个问题。
分开明明是他先提的,如今如愿了,怎么现在会这么、这么的难受呢?
难受到只要看见他的名字,即使是自己写下来的,还是会像烫到一般痛的吸气。
可关醒没有办法,他自虐的感受着对方坐在自己后面发出的浅淡呼吸,听着对方笔尖在纸上移动的声音,然后一遍遍骂着自己。
活该
活该
等了好久,手机的屏幕都没有再亮起,关醒不想再等下去了,他得把东西赶紧还回去,他不想再无意识的摸它了,他摸它的时候在想他,写他名字的时候在想他,坐在他前面的上课的时候还在想他。
太频繁了,这样下去,他什么事情都干不成了。
关醒穿好衣服,将小盒子用手抱着揣在兜里,出门,去找鹤禅渡。
站在鹤禅渡家门口,关醒伸出的手好几次都落下,楼道里的感应灯暗了好久,他在黑暗里站了好久,直到有人从楼梯上下来,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关醒,他才匆匆鼓起几分勇气,抬手轻轻叩了叩门。
三下过去,是许久的宁静,没有人开门,关醒又敲了几下,声音渐大,但门那边,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鹤禅渡没在家吗?
关醒不想放弃,一想到要把这个平安扣原路再拿回去,心中就焦虑,攥着盒子想了好半天,他只能给鹤禅渡打电话。
号码没被拉黑,但那头却是漫长机械的嘟嘟声,没有人接。
关醒彻底没了办法,他泄气的坐在楼梯上,看着无人接听的手机界面,想在这里等等他,或许能撞见鹤禅渡回来呢?
伴随着手机里机械女声的提示,楼道的感应灯又一次灭了,整个空间重新陷入黑暗,那些黑暗不甘寂寞,会移动,它们从门缝钻了进去,同室内的黑暗融合在一起。
它们抱团取暖着,却不敢往客厅的沙发移动一点,因为那里还有一点光。
一墙之隔的客厅里,手机的震动声终于停了下来,屏幕上跳出了一个名叫珠珠没良心的未接来电,纤长的指被屏幕的蓝光照的透明而冰冷,带着某种机械手指的质感,但手指尤为灵活,把玩翻转着手机。
那幽蓝的光也随着手指的动作,照向四面八法,在某一个霎那,匆匆划过他的眉眼,依旧深俊,阴影错落,蓝光瞬间就被他幽暗的瞳孔吸收,汇成一点深蓝,是孤海最深处的颜色,瞳孔直直盯着对面的门。
视线像是要穿透那堵门,看见此时蜷缩在外面台阶上的关醒。
手机的屏幕暗下,他的视线却不移开,靠在沙发上,长腿岔开,继而他像是忍耐不住什么一般,头向后仰起,露出鼓动压抑着的喉结,长臂一伸,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然后低低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手腕上的银镯落在他的太阳穴,稍微一用劲,就在上面留下一道痕迹。
他抬起手腕,瞳孔里晃动着的镯子,它被献祭给这片深海,再也没人能夺走,接着,另一只手攀上来,紧紧、紧紧的攥住镯身,细致缓慢的摩挲着内圈的刻纹。
每一笔、每一画,鹤禅渡都记得,这是关醒送给他的,是他的东西了,哪怕是关醒自己,也休想拿走。
而平安扣,就算是他死了、看不见了,关醒也得拿着它,走到哪里,戴到哪里。
这样才能让无论去到哪里,只要感受到脖上的重量,就能想起自己,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安心。
关醒最终还是没能等到鹤禅渡,眼看着时间越来越晚,他只能放弃回家。
玄关换好鞋子,关醒看见客厅的灯亮着,他喊盛新雪,却没人应,在客厅脱外套的时候,看见茶几上放着一个信封。
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可已经被拆开了,里面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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