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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1页)

那问声里不含疑惑,他所做的仅仅只是一句句地陈述。

“那里本该有枪声,有呐喊声,四处流传开来的战争故事——任何覆灭都不该这么无声无息,更何况是那样一个家族……可我自北向南一路找遍,仅存的消息只有一个你,你是唯一一个在海上出现过的加兰海姆。”

空旷甲板上,他视野里唯一的那道背影在继续往前,步履规律且漫不经心的。

“昨天晚上,坐在充满噩梦的舱室里,我想起来,诸多灾祸里,那种隐秘无声的覆灭我曾亲眼见过,仅仅一次。”

巫师说:“在一个被树精诅咒的村庄。”

“那是一个欢声笑语村子。”他将庞大的死亡平平直叙,“诅咒降临后,那里成为了一片空旷无人的香料树林。”

“我也见过得知自己背负上色。欲之咒的人。”

依旧是轻描淡写的语气。

“那是一种跗骨顽疾般的东西,当人们背上诅咒,春梦——我更乐意管那叫色。欲的噩梦,噩梦与幻境将如影随形,色。欲的诅咒追逐着他,那是怎样一种感受?……我不知道,我曾旁观一切,为了抵御色。欲,抵御死亡,那个背负诅咒的人做了一件又一件疯狂的事,他阉割了自己,他戳瞎了能看见幻境的眼睛,他杀害了他的妻子,企图让麻木与伤痛抢先占领自己,他快要疯癫,却又不敢完全疯癫,毕竟疯子也会拥有色。欲,那是每个血肉之躯都无法躲避的东西。最后的最后,他已经不知自己为何要抵御这个诅咒。”

“他依旧死于追逐而来的色。欲,他变成了一棵香料树。闻香而来的商贩将树林采摘、贩卖,换得了一袋袋沉甸甸的钱币。”

“死亡竟也不是终结。”巫师的语气似感叹,“仔细想想……这种诅咒像最完美的瘟疫,不是吗?那是枪炮也无法抵御的无形之物,隐秘无声间,它能覆灭一艘船,一个村子……甚至。”他顿了顿,“一座岛屿。”

像是前面的甲板没有了通行之路,不知不觉间,两人都已停下了脚步,停下了所有动作。

艾格在这阵沉默里回过头,看向巫师。

巫师的眼睛在等着他的视线。

“你好像不怕诅咒……你把你染血的绷带丢给了我,‘你试试’,你对我说。”他转动着手上的枯枝链子,斟酌许久。

“昨天晚上——在想到这一切的时候,我试了试——没有其他意图,仅仅是试了试,我随时可以终止施术。”

艾格的视线落向了那把树精的头发,漠不关心的,一如他把绷带丢向巫师的时候。

“可是没等我终止它,血液消失,大火烧起,一切在开头就已结束……咒术失败了。”

巫师静静望了他一会儿。

“森林里的树精拥有这种诅咒的能力,其他地方的传说动物同样具备。”他说,“诅咒可以是树精的色。欲,也可以是其他传说动物的某种食物。每个巫师都知道的一点——同一类型的诅咒会吞食诅咒,诅咒会覆盖诅咒……一个人只能背负一个诅咒。”

他注视着那道肩膀,注视着那截侧脸,等面前的人抬起眼皮来,他就注视起了那双深绿色的眼睛。

“咒术失败在开头,它告诉了我有且仅有的一种情况——这滴血液的主人身上已经有了一个更强大的诅咒。”

话音逐字落地,夜色里的绿眼睛在平静回视。

那是一种牢固而可信的平静。

他红色的发丝、卷起的袖角、凌乱的衣领、未曾好好扣系的衬衫,每一个细微处都在横七竖八、随风动荡,但没人会怀疑那双绿眼睛里的平静。

“诅咒。”巫师缓慢念出这个词,用他来自异域的神秘腔调。

“你身上的诅咒——不是色。欲,我知道,你闻过我的催情香料,你辨认出了那种香料的异常……你知道诅咒是以人血作引,知道背负诅咒后某种东西将会致命,知道死于诅咒的尸体会不成人形。你知道那是什么。”

“脑中的噩梦,眼前的幻境,耳边的呓语——那感受追逐着你——”

他问:“那是什么?”

“一直以来,你在抵御的是什么?每个血肉之躯都无法躲避的种种感受与欲望里,对你来说,什么是致命的?”

隔着五步之远的距离,巫师端详着眼前这座平静的血肉之躯。

那人红发,碧眼,脊背笔直,一言不发的侧脸是优美起伏的雪色,让人想到很远很远处,宁静岸岛上永远连着天际线的雪山叠嶂。若曾有故事描绘这样一个古老家族后裔的英俊与无畏,也该是吟游诗人传唱的烂漫歌谣,而非巫师口中的神秘怪谭。

巫师在犹豫。

“那诅咒……会让你变成什么?”

他犹豫,又不停试探地:“那诅咒——已经让加兰海姆变成了什么?”

他像是已经不知道说些什么:“大概——我想,大概是你们海上的东西……海上的东西……一条游鱼?一只海鸥?不,不应该,那么多人,一整个岛屿,不该是活物,没有诅咒能有这么大的力量……一块礁石?一丛海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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