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往事见她低落,顿觉愧疚,忙向她身边挪了挪,轻声道:“四姐,你别难过。其实我早就想明白了,只是一时不知如何接受。我再怎么告诉自己不该同你们再有瓜葛,可这半年来终究是跟着季姐姐,到底是不曾离开。释卢的事出来之后更是心心念念帮着容府,我人都已经回来了,若事到如今还非要同你们撇清,也未免太过矫情。我想好了,这次事了,就同你们一起回去。”她抬头坦然望着王落,忽又低下头去,小声道,“只是五哥……”吞吞吐吐地咕哝半晌,忽用力甩甩头,挺起身道,“不说这些了。普日桑这里,四姐怎么看?”
王落听她终于答应回去,大觉欣喜,虽然还小有别扭,也知勉强不得,便也不再多说,顺着她话头答道:“普日桑这小子心地淳厚,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伶老国母也是知是非的,所以我猜,多半还是那一班自诩正统、眼高于顶的普日氏旧臣惹的事。”
秋往事点点头道:“我也这么想,只是他们本身在南边并无多少势力,若要作乱,定要先制住寿姐姐。哼,他们最好别做得太绝。”
“怀风这里没传出一点消息,要么是他们还未动手,要么就是连她也被制服。若是前者,一切好办,若是后者,那就说明这班老头子是铁了心,甚至不惜同咱们撕破脸了。”王落神色平静,语气却颇凝重,显然认为后者可能性更大。顿了一顿,又道,“还有燎人那一路,也是不得不防。”
秋往事心下一动,立时想起日前须弥山的遭遇,忙道:“我过须弥山时遇到几个形迹可疑的燎人,想必与此事有关。”
王落一怔,立时皱起眉,疑道:“燎人上须弥山做什么?他们远在北漠,还能隔着半个释卢把手伸到当门关去?五弟传回来的信也只让咱们加紧融洲北线布防,怎么又扯上了须弥山?”
秋往事思忖片刻,慎重地答道:“火火氏在南边根基很深,我一直奇怪普日家那几个老头子哪儿来的底气生事。现在看来,会不会他们也同燎人勾搭上了,这才敢同咱们叫板。”
“若是如此,事情就越发复杂了。”王落沉吟道,“顾雁迟不会真心同燎人合作,一旦完事想必立刻翻脸。可如今看来燎人在释卢的野心也不小,恐怕未必会顺他心意。五弟似也同燎人接触上了,还不知情形如何。”
“五哥没立刻回来,而是主动找上燎人,想必是有几分把握,我想咱们先不必担心。只是南边的情形他未必清楚,如今看来也颇不简单,我瞧我们还是小心些。”秋往事转向王落,询问道,“四姐,我瞧咱们还是分两路,你走明,我走暗,万一有什么意外也好有个照应。当门关和六哥那里也要派人去知会,你瞧如何?”
王落赞同地点点头,看着她眼中一派沉凝,却又透出点点精光,恍惚间忽似见到了李烬之,不由嘴角微勾,会心一笑。
普日息呆怔地瞪着眼前陌生的面孔,许久方如梦初醒地跳起来,正欲张口大喊,来人已一步抢上,往他颈际一搭,低声道:“殿下稍安勿躁,我并无恶意。”
普日息被他一按,半边身子登时又酸又麻,整个人都软软地耷拉下来,一面无力地挣扎着,一面颤声道:“你、你想做什么?”
那人挟着他转入内室,这才松开手,任他瘫倒在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淡淡道:“殿下大可不必紧张,你不过是顾雁迟手下一个傀儡,我就算杀了你,他不过再从你诸多兄弟中寻人顶替,与大局又有何妨碍。”
普日息一阵羞窘,又恨又怒,面上白一阵红一阵,却竟想不出话来回驳,只能狠狠盯着他,阴鸷得有如野兽。
那人却笑了起来,满意地点着头,啧啧叹道:“这眼神就对了,看来殿下并不甘心居于人下,那我今日便来对了。”
普日息听他话中大有玄机,心下一凛,人也清醒了几分,忙自地上爬起来,退开几步,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微一欠身,答道:“在下容府李烬之。”
普日息大吃一惊,几乎又要叫出声来,好容易忍下,咽下一口唾沫,挺了挺胸,恶狠狠道:“哈,你倒好大的胆子,竟自己送上门来,还想活着回去么!”
李烬之浑不介意,泰然自若地答道:“只要殿下想做个真正的王,我便能活着回去。”
普日息惊疑不定,心下满是警觉,却又忍不住有几分希冀,面上却不愿示弱,仍是一派阴狠,冷冷笑道:“李将军说笑了。半月之后我自会加冕为王,倒不劳将军操心。”
李烬之不以为然地嗤笑道:“殿下对顾雁迟如此有信心,只怕莫说真王,就连傀儡都未必做的上了。咱们只用了一个人便在你们眼皮底下把湛罗城搅翻了天,殿下当真还以为顾雁迟有能耐保你上位?”
普日息听他仍为湛罗之事沾沾自喜,不由得意地笑起来,傲然道:“那么将军不妨拭目以待,瞧瞧谁能笑到最后。”
李烬之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随口道:“殿下如此有把握,不过是指着普日桑倒戈这张底牌。”
普日息大吃一惊,愕然失语。
秋往事小睡半宿,天未亮便独自起程,离开王落一行率先向火火堡行去。摸黑跑了个把时辰,天空已微微泛白。前方远远望见粼粼暗光,晨曦下的芥湖平静得有些阴郁。湖面吹来的风带着水腥气,湿漉漉地掠过鼻端,迅即留下一层薄霜。
重回故地,一时思绪万千。一年前初到此地,尚只是怀着一股不甘寂寞的心思,并不知有朝一日真会站在天下之争的风口浪尖,想的却不是一泄怨恨,一展抱负,而只是希望着与志同道合的伙伴相依相傍并肩为战的日子能一天又一天地延续下去。那时李烬之还只是一个遥远而模糊的名字,那时卫昭还与她的未来扯不上半丝联系,那时更从未想过即望山三字除了意味着仇恨,或许也还意味着终将做出的宽恕。
繁杂的心绪早已非一年前的单纯可比,而心境却奇异地踏实下来,似是在哪里扎了根。秋往事甩甩头,醒了醒神,见坐下的马扯着笼头想往湖水处去,便一松缰绳,到湖边略作歇息。
湖边已有早起的牧人在活动,好几拨人聚在一处,一同生了一堆篝火,热热闹闹地各自张罗着,或是凿冰取水,或是收拾帐篷。秋往事才走近,火堆边的人便热络地挥着手,招呼她一同过去。她笑着点点头道了谢,拍拍马匹任它自去啃食水草,正欲向人群走去,忽听一人讶异地叫道:“秋姑娘?”
她微微一怔,见火边人群中一名劲装青年回头向身边的中年人激动地说了两句,跟着便挥着手跑了过来。那中年人似是愣了一愣,也随后跟着跑来,到得近前,面上登时露出惊喜之色,忽地单膝跪下深深行了一礼道:“真是秋姑娘!”那青年人立时也跟着跪下。
秋往事认出来人,也觉惊喜,忙扶两人起来回了礼,叫道:“是达水管事和凡兄弟吧,好久不见!”
来人正是火火堡的大管事达水泰和儿子达水凡,两人皆在一年前与秋往事一同打过当门关,与她颇有些交情。达水泰拍着她肩膀大笑道:“姑娘还记得我们!前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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