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言嘿嘿笑道:“少爷尽管放心,只多不少,那咱们走吧?”
周怀素微微一笑,率先出了门,观言紧跟其后。
周怀素一路上脚步轻快,走得急了些,间或回头与观言说笑,一个不留神,与人撞了满怀,那人年迈体弱,受不住这般力道,当即摔到在了地上。
周怀素回过神来,连忙将人扶起,他自知一路上只顾回头与观言讲话,没留心行人往来,加上走得急,一旦与人相撞,力道必定也是十分大,他年轻体健,这般冲撞自然算不得什么,但那老人瞧着年逾古稀,身形摇摇晃晃,自然受不得这般力道。因此连忙出言问询道:“老人家可还好?可有哪里摔着?”又转头吩咐观言道:“快拿些银两出来,送与这位老人家。”
观言连忙依言照做,取了一锭白银交与那位老人,那老人也没推辞,伸手接过了,嘴上却道:“老朽也没伤着哪儿,不过就往地上这么坐了一回,哪里值得公子这十两银子,公子出手委实大方。”
周怀素微微笑到:“无妨,老人家收着即可。”正要告辞离去。那老人却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天下间哪有人不贪钱财的,但这十两银子,老朽实在受之有愧,不如这样,让老朽为公子算上一卦,这十两银子,就权当公子的卦金了,如何?”
周怀素这时才注意到老人手中握着的那面幡旗正是算命幡,当下微笑应承道:“也好。”
那老人却也不拿出什么占卜器具,只端详了周怀素的面貌半晌,皱眉道:“老朽看公子的面相,正是大富大贵之相。公子一生命途顺遂,二十岁即金榜题名,高中状元。之后又得圣上赏识,平步青云,次年便位极人臣,官拜丞相。同年迎娶当朝吏部尚书崔大人爱女,孕有二男一女,数十年后子孙满堂,直到八十岁寿终正寝。至此,公子这一生算是走完了。”
周怀素听他讲的有板有眼,倒也不觉微微怔愣:“那么,就承蒙老人家的吉言了。”只是这老人讲的这一番话全是好话,将他这一生的命途,说得无比风光,可他讲这一番话时,眉头却始终紧锁,周怀素好奇之下正要出言询问,那老人却已说道:“只是老朽方才所言,不过是公子的原定命途,原本命格之事,轻易不会变更,但公子今日遭逢大劫,若不避开此劫,那么公子一生的命途,也就随之大乱,后果难以预料,轻则一生郁郁寡欢,重则命丧此间,不得善终。”
观言原本听这老人说他家公子日后如何飞黄腾达,福泽绵延,心中大为受用,不料他话锋陡转,居然说出“不得善终”四字,当下恼怒非常,斥责道:“喂,你这老头儿,是怎么说话的!”
周怀素略一抬手,制止他道:“观言,不得无礼。”又转而与那老人道:“那么,依照老人家所言,我该如何避过此劫呢?”
那老人微微颔首道:“其实,说来也不难——只需公子即刻原路返回,这一日都待于家中,不再外出便可。”
周怀素闻言挑眉道:“就这么简单?”
那老人摇头道:“这事说难不难,可说简单——对公子而言,恐怕也并非易事。”
周怀素闻言哈哈笑道:“老人家果然大智,不错,我其实,并不信这些,更何况,好友明日生辰,我尚未替他挑选到生辰贺礼,又岂能空手而返呢?”
那老人叹口气道:“但求公子听我一言。”
周怀素沉吟片刻道:“好罢,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不妨,就听老人家这么一回。”言毕转身离去,观言怔了片刻,也连忙动身跟上。
等拐入一条小巷,周怀素驻足片刻,吩咐观言道:“去外面看看,看那位老人家走了没有。”观言虽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依言照做了,回来禀告道:“回少爷,走了。”
周怀素笑道:“行,那咱们走吧。”
观言摸了摸脑袋道:“这就走了?真回去吗?”
“当然不是了,贺礼都还没挑成,回去做什么?”
“那……”
周怀素拐出巷子,仍旧走回长街,边走边道:“我刚才那样说,只不过呢,是为了避免那位老人家继续纠缠。你知道的,我向来不信这些。我看那位老人家也不像是什么江湖骗子,会故意扯些谎来骗我——我早答应给他银子,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呢?再说他提出的所谓令我避劫的法子,不过是返回家中,并未找些别的托词来讹我银两。可见呢,他还真是煞有其事地为我着想。虽说有些可笑,不过既然人家一片好意,我也不好当面拂之。再者说了,倘若我明面上一意孤行,执意不肯听他的话回府,他以为我不信他的那套说辞,而不肯收受我的银两,这也未可知啊——是我撞人在先,他若不收,我可过意不去。索性就做个样子,也省了不少麻烦。”
观言听他这一番解释,方才回味过来:“原来是这样,少爷可真是有心。”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道:“少爷……你也说那老头儿不是江湖骗子了,他说的话怪渗人的,你刚才也说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要不咱还是回去吧?”
周怀素回头看他一眼:“那青未的生辰贺礼呢?我上哪儿变去?”
观言抓了抓头发道:“要不,我去替您挑?”
周怀素笑道:“得了吧,他眼神可尖着呢,你以为你替我挑了,他会看不出来么?”又道:“我这个人呢,你也知道,从来不信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我就只相信我自己。而且他那样说了,我就更要去见识见识了——他不说还好,一说我倒非去不可了,我就不信,真有他说得那么玄乎——有什么劫难,还是我力所不及化不开的么?”
观言见他如此说,也只能随他去了。
周怀素往后回忆起这日遭遇,更觉发笑——因为他那日非但没有遇到任何祸事,反而邂逅一桩姻缘,若是当日真听了那人所言,就此回府,那么这一段缘分,岂非就此错失?
然而这之后的不久,周怀素再度忆起这段往事,仍是止不住发笑,然后这笑容里面,终究染上了苦涩之意——当日惊鸿一瞥,原以为是缘分天定,不料是孽非缘,往后恩怨纠葛,却是再难说清了。
犹记苏州初见,她走得匆忙,他从背后叫住她,她回过身时一脸不耐,然而当他问及她姓氏时,不知何故她却忽然报以一笑:“我姓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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