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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阿纳瑞斯(第1页)

西斜的阳光晒到谢维克的脸上,他醒了过来。飞船正从尼希拉斯上方的高空通过,随后便径直飞往南方。这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里他都在睡觉。现在是漫长旅程的第三天,举行告别宴会的那个夜晚似乎已经是非常遥远的事情。他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又摇了摇头,想要把耳中飞船发动机那低沉的声响赶出去。然后他完全清醒过来,意识到这次旅行即将结束,他们应该已经快到阿比内了。他把脸贴到满是灰尘的窗户上,没错,下方两道低矮的赭色山脊之间那一大片被围墙围住了的空地,正是太空港。他凝神细看,想看看起落场上有没有太空飞船。乌拉斯虽然是个可鄙的地方,毕竟也算另外一个世界。他希望能看到一艘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飞船,一个跨过那道没有水的可怕深渊的航行者,一样由外星人制造的东西。不过,太空港里并没有飞船。

乌拉斯的货船每年只来八次,装卸完货物之后马上离开。他们在这里并不受欢迎。事实上,对有些阿纳瑞斯人来说,他们的存在是一种永远无法消除的耻辱。

他们会带来石油和石油制品、阿纳瑞斯现有工业无法生产的某些精密机械部件以及电子元件,还常常带来某个新品种的果树或粮食供阿纳瑞斯人试用。他们带回乌拉斯的则是整船的水银、铜、铝、铀、锡和黄金。对于他们来说,这是非常划算的一笔交易。每年八次的货物分配是乌拉斯世界政府理事会最显赫的一项职能,也是乌拉斯全球股票市场的一个重大事件。事实上,自由星球阿纳瑞斯就是乌拉斯的一个矿区殖民地。

这事是阿纳瑞斯人的一个心病。世世代代的阿纳瑞斯人对此都争论不休。每年在阿比内的PDC辩论会上,那些反对派人士都会强调:“我们为什么要跟这些制造战争的资产者进行这种投机倒把的交易呢?”那些头脑相对冷静的人给出的答案也总是千篇一律:“乌拉斯自己开采矿石要付出更大的成本;所以他们不会侵略我们。不过,一旦我们撕毁贸易协定,他们就会采用武力了。”不过,对于从来没有花过钱买东西的人们来说,成本概念以及市场机制都是很难理解的,两个世界整整七代人的和平也没能换来他们彼此的信任。

这一来,那个被称为防卫协会的工作岗位就从来不愁没有志愿者。多数的防卫工作都是极其乏味的,在普拉维克语中它们不被称为工作(在普拉维克语中工作和玩乐用的是同一个词),而是称作克莱吉克,就是苦工的意思。防卫工作人员驾驶十二艘老旧的星际飞船,他们要维修这些飞船,让飞船在轨道上运行,构成一道防卫网络,要在一些边远的地方维护雷达及无线电远程扫描装置,还要在港口做一些极其无聊的工作。即便如此,也总是有志愿者在排队等候着补缺。虽然阿纳瑞斯年轻人被灌输的道德观是要讲求实效,可他们身上依然有着无限的活力,向往着利他主义和自我牺牲。他们希望得到这样的工作,因为它是这种精神的完美体现。孤独、高度警觉、危险、太空飞船,所有这一切交织成了一种极其浪漫的诱惑。现在,也是出于一种纯粹的浪漫情怀,谢维克把自己的脸紧紧地贴在舷窗上,直到空无一人的太空港被飞船抛到了身后。他觉得有些失望,因为停机坪上并没有那些可耻的矿石货船。

他又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视线转向前方,想看看能见到什么。飞船正在飞越尼希拉斯最后一道低矮的山脊。前方,蜿蜒山脉的南方是一大片绿色的山坳,在午后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他心中充满了赞叹和惊喜。六千年前,他的先人们也曾带着同样的心情欣赏这片风光。

在第三个千年期的时候,乌拉斯星球上瑟多努和德夯的祭司天文学家发现,“彼岸世界”茶色部分的明亮度会随着季节变化而改变,于是他们给那些平原、山脉以及反射着阳光的海洋起了带有神话色彩的名字。他们将阴历新年里最先变绿的那片地区称为安斯霍斯,意思是心灵花园:阿纳瑞斯的伊甸园。

在接下来那个千年里,他们的发现通过望远镜得到了证实。安斯霍斯成了阿纳瑞斯星球最受关注的地方;第一艘载人登月飞船的降落地点正是介于山脉和海洋之间的这片绿地。

不过,他们发现阿纳瑞斯伊甸园其实是一片干冷多风的地带,这个星球的其他地方则比这里还要糟糕。这里生命进化的最高形式只是鱼类和无花植物。空气很稀薄,跟乌拉斯星球上那些海拔非常高的地方一样。这里要么烈日炎炎,要么寒风刺骨,总是尘土飞扬。

初次登陆两百年之后,人们对阿纳瑞斯进行勘探,绘制地图,进行实地考察,不过并没有人移居到这里来。在乌拉斯富饶的水岸地带有着充足的空间,为什么要迁居到一片荒凉的沙漠里去呢?

不过,这里的矿藏得到了开采。由于第九个千年期以及第十个千年期早期的那种劫掠式开采,乌拉斯的矿脉已经枯竭;随着火箭技术的进步,比起从低品位矿石或海水中提取矿物,到月球上去开采那些必需的金属更为经济。乌拉斯纪年10-738年,人们在尼希拉斯山脚,也就是昔日安斯霍斯的所在,建起了一处居留地。人们在这里开采水银,这个地方被称为阿纳瑞斯镇。其实这不能算一个镇,这里没有女人。男人们到这里来服役当矿工或技术员,两三年后回返家园,回到那个真正的人的世界。

月球及其矿藏归世界政府理事会管辖,不过在月球的东半球,舍国搞了点儿小动作:开辟了一个火箭基地和一处居留地,居留地里住的都是金矿工人及其家小。那些人是真正地生活在月球上,不过此事只有他们的政府知情。10-771年,舍国政府垮台,有人便借此机会建议世界政府理事会将月球转让给世界奥多主义协会——在他们彻底颠覆乌拉斯的法律权威和国家政权之前,拿出一个星球来收买这帮人。阿纳瑞斯镇上的人都撤离了,混乱之中的舍国也匆忙派出了最后两艘飞船去接回那些金矿工人。不过,并非所有人都选择了回归,他们中有些人已经爱上了这片荒凉的沙漠。

世界政府理事会赠送给选择移居的奥多主义者们十二艘飞船,此后长达二十多年的时间里,这些飞船在两个星球之间穿梭往返,将上百万名选择了新生活的人们送过了那道没有水的深渊。随后港口关闭,不再接受外来移民,仅对贸易协定允许进入的货船开放。当时,阿纳瑞斯镇人口已经超过了十万,名字也改成了阿比内,这个词在新社会的新语言中意为“头脑”。

在奥多对于理想社会的构想中,地方分权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当然她自己没能在有生之年看到这样一个社会成为现实。她认为不必对社会进行去城市化,同时也指出,一个公社的规模自有其局限,这种局限取决于一个公社对其基本食物及能源直接供应区的依赖程度。她认为,所有公社之间都应当有通信及交通网络,这样物资及思想才能按照人们的需要进行流通,同时也能便利高效地开展管理工作,使所有的公社之间都可以进行物资交换。不过,这样的网络管理并不是自上而下的,其中没有控制中心、没有首都、没有那种永不停歇的官僚机构,也没有哪个个人想要成为老板、统帅或是国家元首。

不过,她的这些设想是以乌拉斯的富饶土地为基础的。在贫瘠的阿纳瑞斯,因为资源稀缺,各个公社只能四处分散,而且不管人们如何克制,大部分的公社还是不能自给自足。哪怕他们已经极尽克制,甚至只维持着生活的最低限度。与此同时,他们也不可能倒退回前城市化、前工业化时期的部族生活状态。他们很清楚,现在这种无政府主义状态,其前身是一个高度发达的文明,这种文明有着复杂多样的文化、稳定的经济以及高度工业化的科技,这种科技保证了高效的生产和运输。虽然各个居留地之间相距遥远,他们还是构建了复杂的社会结构。他们先修建了道路,随后是房屋。各个地区之间彼此交换各自特有的资源及物产,通过错综复杂的过程实现平衡——生命、自然生态以及社会生态中特有的多样化平衡。

不过,根据人们对类推模式的理解,一个神经系统中必须得有至少一个神经节,最好还能有个大脑,总之必须得有个中心。负责实施管理、工作分派、物资分发的电脑,以及绝大多数工作协会的中央联合会,从一开始就一直设在阿比内。从一开始,移居者们便已经意识到,这种不可避免的中央集权化是一种持久的威胁,必须始终对其保持警惕。

哦,无政府主义的孩子,无限期望

无限谨慎

在夜色般深沉的摇篮边

我在黑夜中聆听,聆听

听孩子是否一切无恙

以上诗句作于大移居之后的第十四年,作者是皮奥·阿蒂恩,他的普拉维克语名字是托博。奥多主义者想让自己的新语言、新世界变得富有诗意,他们最初的努力显得无比僵硬笨拙,却总能直抵人心。

现在,阿纳瑞斯的头脑以及中心——阿比内就在飞船前方,在那片绿色的大平原之上。

那片鲜艳厚重的绿色田野是不可能被认错的:这种颜色并非阿纳瑞斯本土所有。只有在此地以及温暖的凯伦海岸,旧世界的谷物才能茂盛生长。其他地方的主要作物则是霍勒姆灌木和苍白的弥尼草。

谢维克九岁的时候,有好几个月,他下午的作业就是照料广原公社的观赏植物——那是些娇嫩的外来植物,必须像照料婴儿一样小心伺候,给它们浇水、施肥、晒太阳。他给一位老人当助手,这是一项需要付出极大耐心、能让人感觉平和的任务。他喜欢上了那位老人,也喜欢上了那些植物、尘土以及工作本身。看到阿比内平原的色彩,他便想起了那位老人,想起了鱼油肥料的气味,想起了光秃秃的小树枝上萌出的第一颗小叶芽那种充满了生机的纯净绿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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