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三年十一月末,龙州市郊南明山地区。
日近黄昏,天阴沉沉的,朔风呼呼地吹着,一阵紧似一阵。
罗飞站在窗后,眺望着屋外绵延的群山,在心里思忖着:今年的第一场雪很快就会到来了。
早一点下雪也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大雪封了山,这一年的工作也就可以告一段落了。罗飞的心中隐隐有种轻松和解脱的感觉。
他的这种感觉却一点也没有在脸上显现。其实,罗飞在想事情的时候,别人很难从他的表情揣度其内心的状态。他的面部皮肤天生有些松弛,这使得他看起来总是一副眼角下垂、愁眉不展的模样。即使他非常高兴,那笑容在面部的表现也仅仅是在嘴角处出现两道明显的月沟。不了解罗飞的人会因此而觉得他冷漠,难以接近,而事实上,罗飞是一个典型的外冷内热的天蝎座男人。与别人交往时,通常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对方还在费力地琢磨罗飞的态度,而罗飞却已完全把对方当做了自己的朋友。当然,这个人首先得在人品上获得罗飞的认可。
罗飞看人是非常准的,这也许和他的所属星座有关。星相书上说,天蝎座的人思维缜密,擅识人辨物,好推理分析。这些话用在罗飞身上极为恰当,他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解谜的欲望和能力。“为什么?”这是在他的脑子里不断出现的一个词汇,他总在寻找各种问题的答案,这些问题在别人看来或者是微不足道的,或者是无法解释的,但罗飞却乐此不疲。也许在很多情况下,他并不是在追求问题的结果,而是在享受探求的过程。
从小罗飞便梦想成为一名警察,像小说中的福尔摩斯那样,侦破各种离奇诡异的案件,那样的生活该是多么的精彩和刺激!他一直在为这个梦想努力着,十二年前的夏天,高考结束,他进入了省警官学校。
罗飞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刑侦专业,天赋让他成为了警校中最优秀的学生之一。四年的大学生活快要结束的时候,罗飞看起来将拥有一个极为光明的前途,然而就在这时,一个突然事件却完全毁了他的生活。
那是一起至今尚未破获的血案,在这起案件中,罗飞失去了爱人和挚友,同时自己也受到了牵连。作为省警校刑侦专业数十年难出的天才学生,罗飞却只能被分配到龙州市南明山派出所担任一个小小的警员。
最初的几年是极其消沉的。随后,时间终于慢慢抚平了罗飞心中的创痛,他重新振作了起来。一九九零年的时候,罗飞成为了南明山派出所的所长,他管辖着方圆十三平方公里的山区,面积在全市十七个派出所里是最大的。但他不喜欢这份工作。
在罗飞广阔的辖区内,有五百二十七家住户和四座寺庙,常住人口共两千五百一十二名。两年多来,邻里纠纷和失窃是所里接报最多的案件。罗飞有时走上几个钟头的山路,可能就是因为张家的二舅酒后打了李家的姑爷,或者王家被人偷摘了果园里的果子。
在春秋两季,罗飞的工作会显得略微有些意义。南明山虽然未经开发,但在季节合适的情况下,山上的美景还是能够吸引不少游客的。人多,事自然也就多了起来。防火、防盗、防偷伐都是派出所应尽的职责。
毫无疑问,这样的工作让罗飞感到厌烦。他宁愿自己是基层某个刑警队的侦查员,每天在外面忙碌地奔波、走访、调查,接触各色各样的人和事,观察他们,剖析他们,寻找那些被遮掩的真相。这才是他当初梦想和追求的生活。
两年前,罗飞就向上级写了报告,要求调至市局的刑警队工作。他的要求在不久前终于有了结果,组织上已经作了决定,等他把手头今年的工作结束,就会安排调动事宜。
所以,罗飞现在盼望着下雪。他久久地伫立在窗后,目视着阴沉的天空,然而天色越来越暗,雪花却始终没有飘落下来。
“罗所,没回家?一个人发什么愣呢?”一个声音从办公室门口传来,随即一声轻响,说话者拉亮了屋里的日光灯,灯光立刻烘托出一种夜晚的气氛。
说话者的声音对罗飞来说再熟悉不过了,他回过头来,出现在他眼前的果然是周平那张笑嘻嘻的脸庞。
罗飞离开窗口,在办公桌旁坐下,顺便解释了一句:“今天我值夜班。”
周平大咧咧地坐在罗飞对面:“今晚我也不回家了。”
“为什么?”
“看球。十一点半有场冠军杯,巴塞罗那对米兰。”
“回家看不了吗?”罗飞本身并不是个球迷。
“哎,”周平晃着脑袋,“回家一个人看多没意思。这儿有老郑陪着我,看球嘛,就得边看边侃。”
罗飞表示理解地点点头。老郑是所里传达室的师傅,今年五十多了,独身一人,整天猫在屋里和那台21寸的彩电为伴,也是一个铁杆球迷。
罗飞看了看手表:“现在还不到七点,你在这儿等四个多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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