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长清县驿站。
夕阳如血,古道沧桑,两匹快马从驿站中驶出,向着京城方向飞驰而去。马上两人身披鹤氅,一身轻装,急匆匆隐没在愈来愈浓的暗夜中。
“谢曹大人将奴才从内务府板子下就出来,熙妃和曹家害得我兄长家破人亡、身死他乡,害得我差点命丧黄泉,奴才与他们不共戴天!曹大人如今肯为奴才报仇雪恨,奴才感恩戴德、今生做牛做马也难报万一!”其中马上一人道。
想了想,他又说:“只是咱们也不过就是说这几句话,就这么走了,是不是没多大用处啊?”
“你懂什么!哀莫大于心死!古语云,伤人伤心,心死了,人自然也就废了!培茗,本官因念你原本对熙妃忠心耿耿,如今无辜枉死,心生慈悲念头,才将你救下。你要自己心中明白,凡事可说的,不可说的,你自己心内有惊醒!”另一人低低地喝道。那是曹颀。
“是,奴才明白!救命大恩无以为报!”
“快些赶回去,莫要被别人得知!”曹颀说。
他转头望向远处灯光摇曳的长清驿站,心中恨恨地想:“娘,你可以瞑目了!这次曹家一定会败了!那些因为你是婢女出身,我是庶出而对我们极尽羞辱奚落的曹家大人物们,将再也无容身之地!”他冷冷地笑了,仿佛听到清河驿站中曹頫,哦,不,是曹颜曹若容那催心裂肺、歇斯底里的吼叫!
……
曹若容催心裂肺、歇斯底里地吼叫着!一声接一声,一声紧一声,只叫得声嘶力竭、无法遏制。
他却仍能听得房门外老家人吴忠等窃窃说着:“曹大人是不是得了失心疯?按照圣旨督运缎匹进京,如今才走到山东境内,曹大人这个样子,咱是往京里走?还是往江宁走啊?”
若容一脚踹开门,怒喝道:“进京!进京!进京!!越快越好!赶紧进京!给我准备一万两银子,我要急用!尽快尽快!”
“老爷……老爷,如今我们去哪里弄银子去啊?家里太太们给的盘缠就几百两,够到京的就不错了,咱没别的东西啊!”吴忠怯怯地回到,实在被若容的神情吓住了,他从没看到过若容这样疯狂混乱的样子,全无了当日温文尔雅书生模样,两眼透着恶狠狠地光,布满血丝,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听到吴忠的回复,他竟伸手抢过吴忠身边马夫手上的马鞭,劈头盖脸、不管不顾地照着吴忠抽打过来,一边大骂道:“混蛋!你们这些废物!别跟我说这些!去找驿站借找驿站拿,去偷去抢,去把督运的东西统统变卖掉!怎么弄都行,一定要弄到!如果办不到,我先要了你的命!”
声音惊动了驿站驿丞,他急忙赶来,慌慌张张问:“曹大人息怒息怒!有什么话好好说,下官一定尽力去办!”
若容一见面前来人,也不分辨是谁,心中一片混乱,不管三七二十一,挥鞭就打,口中仍是大叫道:“我限你两天内交上来一万两银子,否则,别怪我不客气!滚!都给我滚得远远的!”
那驿丞无论如何也是九品朝廷命官,如何受得这样的凌辱,也不由怒气上升,正要发作,吴忠急忙拉了他赔礼道歉道:“大人您别生气,我家老爷……我家老爷他……他可能疯了!还求大人您体谅一二,请个大夫来给大人瞧瞧吧!”
若容哈哈大笑道:“我疯了,是啊是啊,我疯了,疯了好啊!”叫着笑着,砰地将门掩上,将自己关在门内,竟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门外驿丞气哼哼嘟囔着,但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也不敢多说太多,同着吴忠商量筹措银子去了。
若容大哭大叫大笑着,心中却清明如镜,他宁愿自己的神经就此断掉,宁愿就此疯掉,那样,就再也不会见到这不堪的世道,再也不会知道那些摧心刺骨的事情!
然而,曹颀的话如同鬼魅魍魉般漂浮在他耳边,挥之不去,阴森冷酷,却句句锥心。
“曹颜,颦如表妹不是早就与你定了婚约吗?怎么又进宫委身老皇帝?哈哈,她是为了你吧,进宫后却工于心计,设计废掉惠妃、囚禁荣妃、害死良妃,如今又阴谋逼死德妃、逼疯宜妃、吓疯石妃,害人无数,你就靠着颦如表妹在宫里卖身卖笑、害人杀人,得来这身官袍、保住这个顶戴,你竟然还有脸进京面圣!你们浑身都是血腥,都是血债,你当心那些冤魂在半夜里来找你们算账!”
“你胡说你胡说!颦如妹妹确实是为了我才不得已进宫,但她从来没有害人,她冰清玉洁、心地纯良,她决不会害人!我们没有心机,没有害人!”若容慌乱地大叫,无所适从。
“没有心机?你难道这些年没听到过传言?还是你不知道实情?偷天香出宫你亲身参与了吧?你见识了颦如表妹的手段心机了吧??嘿嘿,你还装什么蒜!培茗你过来!这培茗原是延禧宫掌宫太监,营缮郎殷贵是他兄长,他这些年就在熙妃娘娘身边,你听他细细告诉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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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大人,咱熙主子那是个千古难得的人物啊!卸磨杀驴、隔岸观火、坐山观虎斗、嫁祸于人……那是全挂子武艺!她逼迫宛妃上吊,勒死了宫女卍儿,害死了我兄长全家十几口人,如今见我没用了,又要害死我!曹大人,你们真是天生一对,一个宫里一个宫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让小的大开眼界啊!”那个叫培茗的操着太监特有的公鸭嗓阴测测地声音,详详细细说着当日宫内的血淋淋的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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