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做的事情,你所见到的世面,是你从前所依赖的军师,幕僚都看不到的一个阶级,他们的经验对你来说已经是无用了。
若再依赖外力,仕途也就到此为止了。
东明殿的石头阶梯后面是个三角的斜屋,内卫占用此地,建了一个可以休息,暂时瞌睡的地方。
甭看这个地方,有时候刮风下雨,四品上大臣们在外忍耐候召之时,可以半躺在这里喝一杯热乎的,甚至可以睡一会,那就是一种微妙的特权感。
当然,阶梯后面不是个好去处,便是让人家老大人们进来躺躺,人家也未必愿意。
陈大胜不计较这个,进来便半躺着受了小太监烧的一杯热茶,吃了一块点心,还在屋角的马桶里放了一些水。
其实他这两天心情莫名慌乱,还连续做一样古怪的梦,他就梦到兄弟们都不见了,天大地大,他也了无牵挂,在梦里,他甚至想不起自己还有爹,还有媳妇……他身后是焚烧损毁孤城,他带着一群伤病站立城门之外。
而对面看不清是谁,只有一片荒芜的黑色,还有稀溜溜的马鸣,是自己斩杀的那些战马冤魂来复仇了么?
仔细看去,却不是,那是一双双属于人与魔的眼睛,他们就要来了……自己就要死了……可是,为何胸中却憋了一口能灭万军的烈性之气。
那口气息抒发不出去,他就给气醒了。
矮门被推开,余清官进来,看见他便说:“二典跟有贵上了,老柳调了三班,我看今儿要到宵禁才能出去了。”
陈大胜给他让开个地方,余清官坐下来,长长出了一口气道:“往年都是秋后出事,今年也是怪了,怎么这时候来?”
陈大胜抬眼撇他:“知道了?”
余清官点头:“恩,都知道了,老柳往日躲懒都在外面溜达,今儿也不敢躲了。”
他指指上面:“窗户那边听着呢。”
陈大胜看看头顶,忽问他:“清官,你喜欢现在的日子么?”
余清官微楞后笑道:“头儿这话说的,咋不喜欢,老娘婆娘,儿子丫头,热菜热饭,夏有凉衫东有皮袄,不冷不热合合适适,从前做梦的都不敢想,现在偶尔做梦,看到自己还在长刀营,就能给我悲愤死!”
陈大胜失笑。
他俩正说着,张民望的干儿子汪享进来问陈大胜:“小祖宗,今儿怕是拖的时候长了,咱能跟灶头叫些东西垫饥,您看您想用些什么?”
陈大胜略想下,便很习惯的吩咐:“这时候就收敛些吧,皇爷今儿起,脾气都不会太好,就让他们卷几十张肉饼,再预备些水囊,给金吾卫都分上些,水也不敢多喝,屎尿屁也夹紧,再提两个恭桶过来预备着,这边的炭火别熄了,哦,今儿都长点心,往日马虎也就马虎了,今儿便是我出错,照样落不到好,知道么?”
汪享点头应是,小心翼翼离开。
等他出门,余清官才悠悠道:“托咱老七的福,最近也没少去国子学听课,我记的先生们说起边疆的时候就说坦人,他说,坦对我们来说是个好字,坦诚又坦然,可对于左梁关坦河那边,坦就是个恶心字儿了,都恶心咱几百年了。
自古那地方的小人就闹心,咱内陆国富兵强,他们便带着朝贡来叫爹,咱遇到难处,他就开始撩拨,前朝是个孙子,一人吃饱管你边民死活,他们不亡谁亡?头儿您说是不是?”
陈大胜点点头:“圣人早说小惩而大戒,小人之福,历代战事有一场恨的,也不会这般大胆……”
他说完站起,离了这夹角屋子,又殿外值更,便听了皇爷一整日的怒骂。
就连陛下的宠臣文凤书都挨了一天的骂。
没办法,大梁初立百废待兴,又举全国之力支持常免申平了三年叛,就穷,打不起。
东明殿内重臣被骂了一天,等到散了的时候,真就到了宵禁时间了。
陈大胜跟老大人们一起下来的,就远远的看到,几位年龄大点的老臣站了一天,强忍着难受出了宫,见到来接的婢仆直接就脚下虚软是被人抬抱上车的。
他一个人回的郡王府,打发了人去亲卫巷告知父亲还有媳妇儿,近一月怕是回不去了。
只没想到,第二日从宫内值更回来,媳妇跟老爹却已经到了。
看到一桌子热乎乎的饭菜,陈大胜心情倒是好了些,赶紧内里卸甲,又匆忙洗漱,他这才上桌吃的狼吞虎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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