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擦黑时,他来到了幼儿园。
幼儿园的大门已经关了,他感到很疑惑,以前,他虽然是最后一个来接小孩的大人,但幼儿园的阿姨并不埋怨他,总是洞开着门一直等到他来到,抱儿子放到他的车后座上,才把门关了。
他拍了拍门,一个阿姨出来,一见他就问说:“他妈妈接回去了,怎么,你不知道?”
他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那阿姨又说:“他妈妈几天不见,我都快不认识了。看样子……”
后面的话他就听不到了,他的头“嗡嗡”地响:她来了?她来干什么?她把儿子带走了?她是个女人,不可以再生一个吗?
31 残疾人阿福 (续二十)
他很懊悔,他应该料到她会来带走孩子的,他本可以告诉幼儿园的阿姨说,除了他之外,不给任何人带走孩子。那样的话,她来也带不走孩子。他犯了一个要命的错误,他也没想到这个女人这么绝情,一声不吭就把孩子带走了,不过以前她走的时候也是一声不吭的。他本以为,她再也不会出现,从那时起,就从他的生活中彻底匿迹,可以她还是来了,一来,就给予他致命的打击,她以前的消匿,对他来说,无异于一记闷棍,打得他天旋地转,死去活来,幸好还有儿子,老婆跑了,儿子自然就是他唯一的一切了。可现在,就连他最后的慰藉,也带走了,他感觉到真正的一无所有了,这样的一无所有,比乞丐还甚,乞丐已习惯了一无所有,自然就没了牵挂,但他的一无所有,就可怕多了,他所有的感情,所有的希望,所有一切的一切,都倾注到了儿子身上,儿子已成了他立足于世的根本,正如他的人生是一座建筑物,他的儿子就是这座建筑物的根基,根基没了,建筑物理所当然轰然倒塌了。
打开大门时看见他的屋里亮着灯。
楼下第一间瘸子的老婆带着她的孩子,坐在门口,对着他,不自然地冲他笑了笑,小声地说:“你老婆回来了。”充满了鄙夷,似乎他家来的是一个臭名昭著的国际坏蛋,或是丢了全人类的脸的什么事儿。
他走进他的屋门时,只见屋里端坐着一位穿着华丽的妇人,薄薄的黑色的紧身上衣,黑色的花边短裙,黑色的薄如蝉翼的长袜,裹住下身裸露的部分,脚上着一双棕红色的高跟皮鞋,一头微卷的长发,发梢染成红不红黄不黄的,###的颈部,挂着一串亮灿灿的黄链子,一直垂到###丰满的胸部,在链子的末端,是一块泛着绿光的心形坠子。这样一个华贵的妇人,与屋里的一切极不相衬,刹那间,他以为走错了。
可是当他看见他的儿子就粘在她的身上,他也就十分肯定她就是阿倩。
阿倩看见他阴沉的脸,脸上的笑容也凝住了,只是讪讪地招呼道:“回来啦?”
阿福冷冷地说:“你走错了吧。”
阿倩说:“我知道你不欢迎我回来。但这是我的家,这是我的儿子,我怎么不回来?”
“鸡婆!”阿福咬牙切齿地说:“滚出去。”一把将儿子拉了过来。
儿子却不听他的话,挣脱了他的手又跑到阿倩身边。
阿倩嘤嘤地哭了。良久,从旁边的一个提包里掏出一方手帕,擦了擦脸,又擤了一下鼻涕,说:“你真不要我了吗?”
阿福说:“我没那个福气,你去当你的太太去吧。我这里和你不相干。”
阿倩说:“好,我走。”
儿子一听,哭叫道:“妈妈,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阿倩幽怨地说:“连你都不要我了,我干脆去死算了。”
儿子哭得更厉害了:“不,不,妈妈,不要死,我要妈妈。”
阿福听到这话,木住了。
阿倩用手抹了抹儿子的泪,又说:“我死了,你就好过了,你从村里带我出来,也不用带我回去了。”
这话让阿福心中彻底为难了,他从老家把阿倩和孩子带出来,可是却不将阿倩带了回去,他怎么向家里的老人特别是阿倩的父母交待?
阿倩继续幽怨地说:“你以为不要我了就没有人要我了吗?外面四肢齐全的人多的是,我跟哪个不比你强?我回来,我都不嫌你,你却嫌我,我不如死了呢。”
阿福:“那你为什么走?”
“为什么?”阿倩恢复了原来的神气说:“我不想回农村去过那种苦日子,我想过好一点的生活,你能给我吗?”
阿福顿时气妥了,他觉得阿倩说的也在理,他现在这情景,还怎么嫌人家?他不能给她幸福,残疾车不能开了,连吃口饭都成问题。
说到底,还是他没本事,连老婆都养不起,老婆当然就跑了。可是他也觉得自己冤屈可怜,老婆跟了人,自己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主要的是,生活越来越艰难了。他想着想着也流下泪来。
阿倩一见,拉着儿子走了过来,帮他擦去泪水,柔声说:“别哭了,都是我不好,以后我就呆在家里,一心一意过日子,还不行吗?我们一起把儿子养大###,好吗?人都有错的时候,改了不就行了吗,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嘛。”
阿福并不作声,似乎也算默认了,阿倩就一手把阿福搂住,哭起来。这时,阿福哭,阿倩也哭,儿子也哭,全家哭成一团。
过了老大一会,阿倩说:“行了,我们吃饭吧,我把饭做好了。你下去把脸洗一下。”说着,取了一条毛巾,递到阿福手上,阿福接了,走了出去,下楼梯时,他发现院子里站着一伙人,他看了看,黑暗中,就着各家屋里泄出来的灯光,他见除了他一家外,院子里的人都齐了,见他下来,都怪怪地看他,他心里也明白,都在那里说他的事呢。
他心里叹了一口气,快速洗了一下,就上楼了,他觉得很饿。
晚饭很丰盛,但阿福并没看清是什么菜,而且有些菜他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他吃在嘴里,也不知道是什么味,怪怪的,说不上是酸还是甜,是苦还是辣,或者酸甜苦辣什么都有。只有儿子吃得津津有味,阿倩喂着他,他一个劲儿地问这问那。
阿福默不作声,阿倩不时瞅他一眼。
等一家都放下碗筷,阿倩收拾完毕,就招呼大家洗漱,之后,就熄了灯。
夜突然异常地静,似乎世上的一切都屏住了呼吸,极力想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阿倩异常的温柔异常的###,过了一会,阿福就发出了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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