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弗纳在旅行时没有做过对不起肖莎娜的事,并不是因为他没有看到漂亮女人,也不是因为这种事有违“穆萨德”的规定,而是因为他很多时候都太忙,手头上事情太多。而且,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抗拒。也许与父亲有关。我不要重蹈父亲的覆辙,我要过正常的家庭生活。然而,阿弗纳能抵抗住诱惑的主要原因,也许是他觉得自己没有什么让女人感动的地方。她们需要被感动,是不是?如果他们知道阿弗纳是靠什么来谋生的话,她们会被感动的。但是他不可能告诉她们这些。有些男孩也许会用其他话题来感动女人,但阿弗纳从来不会。如果他碰到一个美女,只会像个傻子一样地站在那里。这确实让人失望——手里捏着王牌,却不能打出去。
为了替自己辩驳,阿弗纳对女人产生了某种酸葡萄心理,只要机组里其他小伙子迷上了某个令人倾倒的金发女郎,阿弗纳——虽然他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却只耸耸肩。“哦,”他说。“在外面时,也可以将就将就。”
肖莎娜不同。她也美——那种恬静的美,也许不能让人倾倒。她是个土生土长的以色列人,不需要被感动。阿弗纳什么都不用说,她理解他。虽然她从没向他提过问题,但毫无疑问她心里大致清楚他频繁旅行是为什么。只要有人问她,她总是很满足地回答:“噢,阿弗纳在为政府干活。”在以色列,这样就够好的了。
结婚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情。照片上,阿弗纳嘴巴咧得大大的,笑得很开心。他的脸庞呈深棕色,身穿耀眼的白色上衣。肖莎娜身着白色长裙,看起来严肃端庄、神秘莫测。当时前来参加婚礼的有邻居、朋友,甚至还有三四个阿弗纳从前的战友。长长的桌子上摆放着制作精巧的蛋糕和以色列蜜黄色甜酒。母亲当然来了,父亲也来了。周围有人时,父亲总是那样神采奕奕。他是和他后来的妻子威尔玛一起来的。每个人都很兴奋。母亲、父亲和威尔玛甚至一起照过一些照片——肖莎娜的父母亲也在上面——不过,母亲和威尔玛总是望着不同的方向。
第二部 改变犹太人的历史
第三章 戈尔达·梅尔
慕尼黑惨案发生时阿弗纳正在巴黎——跟当时的大多数以色列人一样,他也守候在电视机前。他飞回以色列时,正值受害人下葬。虽然这是一次隆重的国葬,但总理戈尔达·梅尔却没有来。她的姐姐刚刚去逝。她为什么没来,官方公布的原因是由于悲痛过度。而有些以色列人却怀疑,她是怕人家在葬礼上向她吐唾沫或者扔石头。把这场悲剧归咎于她几乎没有什么道理,但国人的悲痛和愤怒史无前例。
阿弗纳几乎还没有在以色列待到二十四小时就被派到了纽约,执行一次不太重要的送信任务。通常,他对这样的旅行是心怀期待的,但是这一次他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他在纽约感到很不安,周围全是漠不关心的美国人。星期五那天,也就是恐怖分子袭击奥林匹克运动员两周后,阿弗纳终于可以回家了,他感到很高兴。
跟往常一样,他带回来很多廉价的纪念品——给肖莎娜买的T恤衫、给母亲和肖莎娜的家人买的钥匙扣和盐瓶。就连那只牧羊犬查理,他也给它从纽约带回了一盒供它咀嚼的牛奶制成的骨头。肖莎娜和阿弗纳非常喜欢查理。查理是他们结婚时阿弗纳以前的一个战友送给他们的礼物。这个战友记得他曾经谈起过自己小时候最喜欢的一个宠物波比。波比也是一只德国牧羊犬。
飞机着陆时天色已晚。阿弗纳一直想着带肖莎娜出去吃晚饭。但在以色列,星期五太阳落山之后你是买不到什么热东西吃的。所以当他看见部门的头在机场迎接他时,他不太高兴。
“这趟还行吧?”部门的头问道。
“还行。”阿弗纳说。上司来机场接他并不常见,除非他们正好在那里有其他事要办。“有什么重要事情吗?我想在天黑之前赶回家。”
“当然可以。”这位上司说。“我来只是告诉你,明天别作其他安排。九点钟有人会去你家接你。”
“有什么事吗?”
“我不太清楚。”对方回答道。“九点钟准备好就是了。”
阿弗纳不高兴了。“噢,”他说。“我累得都快散架了。我飞了十二小时,想好好睡一觉。”
“那就去睡一觉。”他的上司说。“谁让你不睡觉了?”就说了这么几句。
第二天早晨,阿弗纳差不多把这场对话忘了,已经把游泳裤放在一个包里了——在特拉维夫,星期六大家都会去海滩——他突然想起来了。“算了吧。”他对肖莎娜说。“我不能去了。他妈的,现在快九点了。再过两分钟有人要来接我。”
跟往常一样,肖莎娜什么也没问,她甚至没有表现出失望的神情。她只是端着杯子站在一旁。阿弗纳既想喝咖啡,又想系鞋带。
九点过一分,楼下的门铃响了。阿弗纳一边扣衬衣扣子,一边咔哒咔哒地走了两段楼梯,从二楼上下来。在门口,他停了一下,认出了门廊里的那个人。他们有过点头之交。那个人跟他一样,是个负责安全的特工。只是,他的任务长期不变,他是“穆萨德”的头头、老板兹弗·扎米尔将军的司机。
阿弗纳首先想到的是,一定是搞错了。
“你按我的门铃了?”他边问边摸索着衬衣的最后一颗扣子。那个司机点点头,替阿弗纳一直把门开着。然后他跟着他走到大街上,打开停在围栏边的汽车的门。坐在后座上的是扎米尔。
阿弗纳迟疑不决。
“进来吧,进来吧。”将军一边说,一边向他不耐烦地挥手。
阿弗纳钻进车里,在“穆萨德”组织的头头旁边坐下来,思绪一片混乱。他以前见过扎米尔两次。一次是训练的时候别人把他和另外一些年轻特工介绍给他。另一次是在飞往罗马的飞机上。当时扎米尔是乘客,阿弗纳是空中警官。这次他们甚至还说了几句话。
现在扎米尔就坐在汽车里,他的旁边!就像上次一样。
以色列是个平等、不拘礼节的小国。尽管阿弗纳感到吃惊,但他还不至于像一个美国联邦调查局的低级特工发现自己坐在约翰·埃德加·胡佛局长旁边那样惊讶。在以色列,人与人之间的社会距离和职业距离比其他多数国家都小。他们都是犹太人,一起划着同一条船,做着自己必须做的事情。
汽车沿着哈玛斯革街行驶着。驶过德瑞克基布兹后,掉头向东,向高速公路驶去。“我们去耶路撒冷。”扎米尔说。
阿弗纳点点头。此时问什么问题都没用了。他很快就会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了。这时一个念头掠过他的脑际,他也许犯了什么错误,而且这个错误一定很严重,因为扎米尔都亲自出面了。阿弗纳想不出自己什么时候犯过这么严重的错误,所以并不紧张。
那个星期六早晨,通往耶路撒冷的高速公路空旷无人。9月末的阳光仍然灼热难当。他们从特拉维夫出发,半个小时后,汽车驶入耶路撒冷周围的丘陵时,天气明显变冷了。阿弗纳喜欢耶路撒冷丘陵中那条蜿蜒曲折的公路,稀疏的树林,被风雨侵蚀的岩石。柔和、干燥的空气使他想起欧洲那些活泼、轻快的夏日。高速公路上点缀着“三明治”残骸——它们是由国产盔甲保护起来的卡车。在独立战争期间,这些卡车保证着耶路撒冷与全国其他地方之间的供给线的畅通。当年卡车穿过阿拉伯人广阔的疆城时常常受到游击队员的袭击。今天以色列的很多地方都有这样的遗物。大多数以色列人对此都习以为常,不会多看一眼,然而对阿弗纳的影响却很大。
扎米尔似乎很友好,但心不在焉。在车上,他除了问了问他父亲的情况之外没有说很多话。阿弗纳对此已经习惯了。父亲被捕审判后成了名人,几乎跟埃利·科亨一样出名。有人曾撰文论述他对以色列的功绩,甚至还出过一本书。当然,写这些东西的人对他的私生活知之甚少,也没有提到他的个人感情问题。他众所周知的那个名字并不是他在雷霍沃特生活时用的那个名字。不管怎么说,阿弗纳在部队时也把名字改了。
“他还好。”他回答道。“身体还过得去。”
那位将军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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