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都是自己挑的,儿子也是自己养的,都没得后悔。唯一的对策是紧锣密鼓地安排好后路。按照马廷睿原先的设想,这笔股份等儿子离婚后、财产分割干净了,就转到儿子头上,甚至他还想过变卖后,留给孙子及监护人,好吸引儿子回来履行为人父的职责。种种打算都是周密细致的,只是有一点他没料到:他会突然间死了。退休恐惧症给他带来的后果,不仅是拼命把钞票往口袋里抓,还加上了另一种疯狂:要抓住青春的尾巴。对于他这种年纪的人,或许称不上“青春的尾巴”,朋友说他是“最后摇几下J B的尾巴”。不管哪种说法,反正他是迷上了酒吧,偷偷服用了大量摇头丸,然后高血压发作死在一个陪酒的小姐身上。没有遗书,没有预兆,或者还有其他一些钱财和秘密,让他藏在永远不为人知的地方,跟着他去了。
谭振业听到老马死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到那些股份。陈优也是。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要不要悄悄派人去老马家里翻找合同的复印件。整整过了半年,肖文静还有老马的其他家人,没有任何人提到半点关于股份的事,才敢确定老马当初的确是藏得缜密妥善、令人放心。这简直是突然从后院挖出来的一大坛金。下一步就只剩怎么瓜分的问题了。
自老马死的那刻,谭振业已经把这二百八十万股份看成自己的了。从前,他谭振业是别人眼中排名第四的大股东,可是谁知道这里有一半不是他自己的呢?每年分红的时候,他在别人的红眼睛中把钱拿回自己口袋,却要活生生地再取一半出来送到老马手里,还要人不知鬼不觉,背负一个“财佬”的虚名!开会时别人动不动就说,你是应该的,你有那么多股份……今天那么点小事,那个黄志能还在那里说“我可是除了年薪什么都没拿过的”,妈的,我不就是比你多点股份吗?为什么不想想我比你多承担的责任!
没有我谭振业,树在证券交易所那个金晃晃的名字能是我们“天相”?早换成另外一个陌生的流水牌了!从创业到今天,当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总经理,容易吗?压力大,经济不景气,同行竞争激烈,顾客难缠,不停要求品质好、价格更低,董事会不好对付,政府官员要周旋;公司内部营销、生产、科研哪一块不是问题多如牛毛,成本费用不断高涨,业务越来越难做,还要保证利润。真是上下交逼苦不堪言。还不能摆出苦瓜脸。一堆董事台上台下都在说“再辛苦也对得起你啦,你是大股东啊!你有价值半亿的股票,每年有两百万的分红,有高薪”,天知道啊,这股份里面有一半是别人的!他谭振业只是背着一个盾牌把箭头吸引过来而已。
还好,老天总算有眼,老马死了,这部分股份终于真正成为他的了,可以名正言顺当着第四大股东了,可是,却又有了一个知情的陈优。
老马的股份,最初的操作方案是以知识产权挂靠在陈优名下,后因无形资产太引人注目、评估难度大而放弃,可是陈优成了知情者,也成了今天的分羹者。老马死后,两人从未将这事用语言的方式进行过交谈。可是谭振业知道,陈优在等待他先开口。二百八十万,按2004年度每股0。32的比例,仅分红就近九十万。谭振业划出了三十万的红股给陈优,那意味着这二百八十万里他会分三分之一给陈优。
没有我谭振业,你陈优项目再好能有今天?还不是印在毕业论文上?能存进Y大的档案馆就是最高荣誉!你在国外混得再好,也不过开二手车住二手房,能有今天?在美国佬的“玻璃天花板”下面,你顶多做个“香蕉人”,仰头望着人家的脚底心。不管怎么样,我是君,你是臣!谭振业觉得自己已经够将心比心了。可是陈优得知这一决定时,只说了句“三十万?”漠然地点点头就转身出去了,让他大为不快。
谭振业和陈优合作多年,一人主攻研发一人主攻市场,在外人眼里是天人合一的双刃剑。他们还是大学同学,同一个宿舍住了四年。在校时,谭振业是班长,是团支书,是一切活动的组织者,可是陈优是自由主义的骑士,玩电游,翘课,拍拖,跳遍了那个城市所有高校舞厅,是有名的大众情人。大众情人平时不学习,考试时就杀回来了,找现成的笔记抄一份,挑灯夜战几宿(而且他总能拿到记录得最全从不缺课的女生笔记),成绩比谁都好,让谭振业不得不服。
让谭振业更为服气的是另一件事,是关于他那读化学专业的老乡苏紫,中学时代将他目光粘在裙摆上转了六年的苏紫――现在谭振业回想起自己中学时代,那些无尽的书山,做不完的题海,每天睡眠不足的黑眼圈,那些无助,痛苦,压力和孤独,在他的回忆中全都被滤尽,只剩下那个十指修长走在杨柳下河畔边的江南女孩苏紫。他就是因为听说她报这所学校自己才填了这个志愿,进大学后找着老乡的借口也去替人家搬了几次箱子凳子,也请人家吃过饭,关灯夜谈的时候说烂了这个名字,所有人都知道了这段漫长的暗恋故事,怂恿他去“捅破那层窗户纸”,却突然有一天,他在校园那片玉兰花的后面,看到陈优几乎抱着她一块往图书馆走。那一刻,他的心碎成一片一片了。
那几个月的关灯夜谈,他叙述约苏紫的全部过程和细节,大家给他出的主意,让他去她出没的地方等着与她不期而遇,让他选修她们系的课……所有的这些,陈优躺在寝室的另一个角落全都听见,可是,却从未透露,他也在追苏紫!事实是,人家一声不吭早已得手,而他谭振业还在设想着一千种方式,盘算怎样从竹筒中倒出那积攒了他整个青春的豆子……除了伤心,谭振业感到的是羞辱!他很想找机会,以男人对男人的方式跟陈优打一架。如果这个年代还有决斗。可是,凭什么呢?苏紫并没有成为他的女朋友,而且他是班长。他只能劝自己接受,只能找出一堆名人格言,劝导着自己与其痛着嫉妒,不如笑着羡慕。
大学毕业,谭振业留校读研,陈优在万千羡慕中抱得美人归,他们结婚了,然后又是双双出国,读研读博。再后来,陈优在谭振业的游说下回国创业,成了合作伙伴,可是,谭振业知道,他们从来不是朋友。在大学时,如果全班男生出去喝酒,只有一个人会醉,一定是他谭振业。如果全班都倒下,只有一个人不醉,那一定是陈优。他们完全不是同一分类项。可是上天注定,他们一定要走在一起。谭振业越来越理解那句“既生瑜,何生亮”了。
鲜花盛开的云台花园。
碧绿的草地,秀气的狐尾棕榈,清新的喷泉,欢乐的人群。唐沁甜穿着洁白的拖尾婚纱,头发高高盘起,戴着玫瑰做的花环,靠在夏予非身上:“我快趴下了。拍婚纱照这么受罪呀?”
“坚持一下,这辈子就一次!你哪天能有这么高的回头率?”予非忙用手撑着她,“不要靠,不要靠过来,头发会乱!”
三月末的广州,已经很热了。唐沁甜不停地拉拉汗湿在身上的裙子,予非干脆把那个僵硬滑稽的小马甲脱下来给她扇风。化妆师跟在后面喊:“不拍的时候就别站太阳下面,当心弄花了妆!”摄影师鼓励着“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很快了”,指示着再拍几组活泼的图,比如让予非对着画面正四处张望,沁甜弓着腰躲在篱笆后面,手靠在背后调皮地拿着一支鲜花等等。两人筋疲力尽地按着指示做,按着要求笑,觉得自己像太阳晒化了的冰淇淋,只要是瘫下去就再也糊不成原形了。好容易熬到天都黑了,才跟着摄制组的车回到婚纱店,妆都懒得卸,只换了衣服就冲出去吃大餐(因为婚纱太紧,沁甜一天没敢吃东西)。
在饭店里,因为头发的造型和浓妆,过来过去的人都朝唐沁甜张望着,不过当了一天的聚焦点,她早就不在乎了。夏予非脱下了那又热又厚的地主装、朝鲜装,更是心情愉悦,一边等着上菜一边敲着筷子唱着“东方的猪,我的爱人”。好容易菜来了,两人狼吞虎咽吃得像最后的晚餐,然后打车回家。
一进家门,沁甜动作快,首先抢占有利地形:横到柔软舒适的沙发上。予非觉得衣服脏不敢上床,只得在地板上躺了下来。
“这么累!看来当演员也不容易呀。”
“那是,到时候回老家还得折腾。我跟你说,”予非把腿扬起来踢踢沙发上的沁甜,“我们老家新买的房在六楼,那里的风俗是要把新娘背上去的哦。你这几个月给我少吃点。”
“我一米六六,四十八公斤,你已经中彩啦!”唐沁甜说,“喂,你先去洗澡。”
夏予非磨磨蹭蹭半天,还是站了起来,打开热水器,去找睡衣。“你把我睡衣放哪儿去啦?”
“不知道。自己找。”唐沁甜有气无力地。
“满世界全是你的衣服。女人个个都有魔法,一到换季就能把衣服都变走,‘我又没衣服穿了’,你看,两柜子啊!全是你的。”夏予非一边说一边一件件把衣架挪过去翻找,突然,他的手停住了:衣架上,一条男人的领带。不是他的。
“找到了没有。”
“找到了。”夏予非放下领带,拿了旁边的睡衣和内裤去了洗手间。
那条领带上次来还没有。而且不是新的,绝不会是她要送他的礼物。熨得工工整整洗得干干净净挂在那里。
我还以为狗能改了吃屎呢。夏予非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冷笑一下,外衣也没脱,把水力开到最猛,从头淋下去。
没有开灯,34寸的液晶电视机在屋子里闪着淡蓝色的光芒。
夏予非侧躺在沙发上。唐沁甜坐在地板上,靠着沙发。屏幕上徐静蕾演的那个伤心的女人正在念台词,渲染了一屋的悲伤。
其实开始,唐沁甜也是坐在沙发上的,可是看着看着就滑到地板上去了。双人沙发很短,其中一个想躺得舒服,就得把另一个踢下去。所以每次看DVD的前戏就是沙发大战。唐沁甜自己主动坐到地上,夏予非乐得一把躺了下来。两人悄无声息地看着屏幕,《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听说还获了什么奖。夏予非不喜欢这种儿女情长的东东,活在世上,除了爱你的人把你当回事,在别人眼里,你屎都不是。那个女人傻B似的,十几年,几十年自以为爱的,妄想狂一样痴迷着那个名字都没记住她的男人。其实人家的生活,根本没她的事。
电视里,徐静蕾好听地念着台词:
“从这秒钟起,我就爱上了你。我知道,许多女人对你这个宠惯了的人常常说这句话。但是我相信,没有一个女人像我这样盲目地、忘我地爱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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