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瘫坐在地上,哭得很伤心。她的长发直直披下来,冷无舟看不清她的脸。那簌簌颤抖的单薄身子,和记忆里的某处重合了,他心里忽然有点堵。他想起,丫头也曾在大街上这样哭过一回,而那时,仿佛有根锋利的细针快速地刺进他心口又拔出,虽不见血,却疼得尖锐。
冷无舟犹豫着要不要趟这汪浑水,还没等他做出决定,那个女孩往远处扫了一眼,忽然就破涕为笑。
冷无舟转头,号称天不怕地不怕的赵小前,居然又回来了。
路过的时候,赵小前心虚地瞟了冷无舟一眼,却没有停下脚步。他径直走到还坐在大街上不肯起来的女孩前,面孔一沉,粗声粗气道:“周围这么多人,你鬼喊鬼叫什么?淑女形象不要啦?”
被他这一吼,瞬间女孩眼睛里又蓄满泪水,她望着赵小前,抽泣了几声,可怜巴巴地伸出一只手:“二哥,我的脚崴了,好疼……”
赵小前嘴角微微抽搐了几下,装作没看见女孩伸出的手,瞪着细长的眼睛恶狠狠扫了一圈,示意看热闹的人离开。
女孩等了半天,见赵小前始终无动于衷,又怯怯地把手收回去,大颗泪珠随即啪嗒啪嗒地掉下来,砸在她长及脚踝的羊毛裙上,星星点点的滚落,慢慢渗进地上的青砖里去。
赵小前无奈地翻了个白眼,终于蹲下身子,放低了声音:“崴哪儿了?让我看看。”
女孩闻言,哭得更大声了。
赵小前长长叹口气,伸手拍了拍女孩的脑袋,安抚道:“好了好了,这爱哭鬼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
半日后,赵小前扶着女孩慢慢站起来,冷无舟见这两人没头没脑的相遇告一段落,缓缓朝他们走过去。
赵小前不好意思地看看他,扯了下女孩的胳膊,硬是憋粗了嗓子道:“这位是冷大哥,叫人。”
被扯的时候,长发女孩轻轻扭了下身子,见赵小前似乎对面前这男人十分尊敬,不由多打量了冷无舟几眼,然后羞涩一笑,十分听话道:“冷大哥,你好。”
见这二人的架势,冷无舟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似笑非笑地扫了赵小前一眼,点点头。
赵小前知道他想歪了,他想抓抓头,却抓到了脑袋上的帽子,不由尴尬更甚道:“冷大哥,这是我堂妹,赵飘飘。”
在赵飘飘的生拉硬拽和眼泪攻势下,三人走进这条大街另一头的一家店。冷无舟早上路过的时候,这家店还没有开门,所以并不曾进去。店里经营古玩字画,从那门头上的字迹和落款看来,还是家颇有年头的老店。
店主人竟然是赵小前的叔叔,见到他们惊喜得紧。冷无舟冷眼旁观,此人虽说是生意人,却谈吐风雅观之不俗。进到二楼会客室里,冷无舟扫见里间有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笔直坐在一张书案前,正在临贴。见有人来,搁下笔出来招呼客人,小小年纪却有模有样礼数周全。让他拿写的字来看,那正楷略带隶意,冷无舟并不熟悉,仔细看去,笔力虽然稚嫩,法度却严谨得很。
冷无舟微颔首,含笑赞许。想不到扮猪吃老虎的高手,一直在他身边。这样家世的赵小前,为什么会到相隔千里的地方去做贼呢?而且,连名字也改了。赵墨,赵小前,找小钱,这小子倒坦率。
赵家人对赵小前离家的原因好像有点讳莫如深,言谈之间避忌得很。还没等冷无舟听出端倪,他那“眼睛瞪得像铜铃,耳朵竖得像天线”的电话铃声响了。
冷无舟来不及细想,为什么一屋子人,包括赵小前的小外甥,都忽然瞪住他表情怪异得很。电话那头,韦悄悄开始惊声尖叫,他心里一紧,以为她遇上了麻烦。
幸而不是。然后,冷无舟听见啪地一声响,似乎电话被人很大力地拿走了,那头忽然就换了人,“小冷是吧?我是妞妞的舅母。既然在B市,有时间的话,下午来家里坐坐。”
那个女人声音响亮,语速很快,热情得很。她用了一种冷无舟从来没有听过的腔调,明明是邀请,却硬是含着一股让人无法拒绝的别扭劲儿。
挂了电话,冷无舟向众人说明情况,转身要走。赵小前的叔叔将手里的茶盏搁下,状似无意地问道:“冷先生,可要选点礼物带去?”
这些事情一向有人替他打点,冷无舟也从不过问。经他这么一提醒,才想起初次拜访长辈空手而去,确实不太好。他又打了个电话,含蓄开口让韦悄悄避着点人,问明家里都有哪些长辈,随后,直接在店里选了两副玉镯,一个紫檀木的笔筒。
赵大叔开古玩店多年,阅人无数,他从旁暗暗观察,见冷无舟一直不卑不亢,举手投足间,姿态高雅贵气天成,绝非池中物。对于赵小前终于迷途知返结交这种朋友,他本来就非常高兴。
再加上他做生意年头虽久,价签看都不看拿了就走的客人总共也没见几个。短短半小时做成三笔生意,赵大叔正心中暗爽的时候,见冷无舟冲他微微一笑,一脸端正清明道:“来得匆忙,身上现金不够。小前,你给我做个保人,晚点再给大叔送来。至于价钱方面,我相信大叔必然公道。”
赵大叔顿时眼前一黑,敢情是打白条啊?而且还留着后手!
开车的小伙子绝对是个话痨。二十多分钟的路程,他的嘴就没合上过,时不时地还转过脸来寻求赞同,然后加上几句自以为诙谐的总结陈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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