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戎、王衍被杈到门口,表面平静如水的羊祜用平静的语气说:“慢来,不必计较二位参军酒后滋事,扶他们回去歇息即可。”
内心一直处于很兴奋的羊祜不屑计较王戎王衍的无礼,他有很多大事情要办。
晋武帝是在乾明殿看到羊祜关于平吴大计奏疏的。此奏疏意义重大影响深远,首次将平定吴国的战略谋划形成公文,故而将其奏疏原文照录如下——
先帝顺天应时,西平巴蜀,南和吴会,海内得以休息,兆庶有安乐之心。而吴复背信,使边事更新。夫期运虽天所授,而功业必由人而成,不一大举扫灭,则众役无时得安。亦所以隆先帝之勳,成无为之化也。故尧有丹水之伐,舜有三苗之征,咸以宁静宇宙,戢兵和众者也。蜀平之时,天下皆谓吴当并亡,自此来十三年,是谓一周,平定之期复在今日矣。议者常言吴楚有道后服,无礼先强,此乃谓候时之耳。当今一统,不得与古同谕。夫适道之论,皆未应权,是故谋之虽多,而决之欲独。凡以险阻得存者,谓所敌者同,力足自固。苟其轻重不齐,强弱势异,则智士不能谋,险阻不可保也。蜀之为国,非不险也,高山寻云霓,深谷肆无景,束马悬车,然后得济,皆言一夫菏戟,千夫莫当。及进兵之日,曾无藩篱之限,斩将搴旗,伏尸数万。乘胜席卷,径至成都。汉中诸城,皆鸟栖而不敢出。非皆无战心,诚力不足相抗。至刘禅降服,诸营堡者索然俱散。今江淮之难,不过剑阁;山川之险,不过岷汉;孙皓之暴,侈于刘禅;吴人之困,甚于巴蜀。而大晋兵众,多于前世;资储器械,盛于往时。今不于此平吴,而更阻兵相守,征夫苦役,日寻干戈,经历盛衰,不可长久,宜当时定,以一四海。今若以凉、益之兵水陆俱下,荆楚之众进于江陵,平南、豫州,直指夏口,徐、扬、青、兖并向秣陵,鼓旆以疑之,多方以误之,以一隅之吴,当天下之众,势分形散,所备皆急。巴、汉奇兵出其空虚,一处倾坏,则上下震荡。吴缘江为国,无有内外,东西数千里,以藩篱自持,所敌者大,无有宁息。孙皓恣情任意,与下多忌,名臣重将不复自信,是以孙慎之徒皆畏避而至。将疑于朝,士困于野,无有保世之计,一定之心。平常之日,犹怀去就,兵临之际,必有应者,终不能齐力致死,亦可知也。其俗急速,不能持久,弓弩戟盾不如中国,唯有水战是其所便。一入其境,者长江非复所固,还保城池,则去长入短。而官军悬进,人有致节之志,吴人战于其内,有凭城之心。如此,军不踰时,克可必矣。
晋武帝看了一遍羊祜奏疏,已经热血冲顶。待从头细看,已经看到一个及其周密的平吴战役之战略谋划。晋武帝虽然是晋朝真正的开国皇帝,但是他是反复“动员”曹元帝禅让的魏国江山。夜深人静之时,晋武帝每每想到是逼着别人“禅让”的皇帝,自己若以开国皇帝自居就有些底气不足。晋武帝唯一能让自己成为名垂史册的皇帝就是灭了吴国,彻底结束自东汉末年近百年来华夏战乱不息的局面。羊祜镇襄阳未逾三年,已经积储八年军粮,这给晋武帝增加极大信心。心中所虑,就是长江天险和吴国的背海之利。然而,根据羊祜的战略谋划,若以凉州、益州水陆大军从上游顺势而下,长江天险顿时成虚。届时荆州、徐州、青州、豫州等地旌旗齐指建业,则虎踞龙盘的吴都建业,旋即为大晋的州郡治所矣。
晋武帝自登基大宝以来,
第一次在乾明殿寝殿独寝。他把羊祜的平吴战略谋划传给尚书令贾充、中书监荀勖、左将军冯紞阅看,要他们立即密定详尽平吴大计上奏。晋武帝匆匆用过晚膳,让曹瑾在寝殿挂上前汉地图,点亮四个鹿顶大台烛,自己站在大地图下,根据羊祜的平吴战略谋划,亲自运筹帷幄起来,也许是太兴奋,也许是太急迫,晋武帝直到寅时才让曹瑾服侍他上龙床安寝。
一天过去了,两天又过去了,直到第五天。贾充、荀勖、冯紞才齐聚乾明殿上奏平吴大计。看到晋武帝阴沉着脸色,贾充不急不慢首先启奏:“中军将军羊祜的平吴谋划奏疏,高屋建瓴,高瞻远瞩,可谓谋国上策。平吴一统,乃万岁不世伟业。臣原心中所虑,孙吴三世经营建业,北据长江天险,东南靠海之利。土地丰腴,财源四海。然而,根据羊祜的奏疏,若以凉州、益州水陆大军从上游顺势而下,长江天险不逾而险化……。”
晋武帝不高兴打断贾充:“朕今天想听尔等的平吴详策,不是要爱卿评价羊祜的平吴谋划。”
贾充一见万岁不耐烦,唯唯后退,左将军冯紞上前一步启奏:“臣冯紞以为西北军情急于谋划平吴细策。”
晋武帝不耐烦道:“速速奏来。”
冯紞从身上拿出一封五百里加急奏报启奏:“凉州刺史元博五百里加急奏报,西羌兆山部落叛乱,凉州军队正忙于平叛。兆山部落未平,崤石基部落也有乘机反晋迹象。故而元博请求益州刺史派兵一万,临近凉州边界,对整个西羌形成弹压之势。”
晋武帝一听西羌兆山部落叛乱,心下也担心崤石基部落乘机起事,便接过凉州五百里加急细看。
贾充待晋武帝看完,又上前奏道:“以羊祜平吴谋划,今、明两年尚属纸上谈兵。方今荆州储足军粮,徐州、豫州、青州、巴郡、汉中如今粮草尚显不足。战端一开,波及海内。不可料及之事,非人力可以全料。以羊祜这个谋划,均以大晋全胜为谋划。兵法曰‘兵无全胜算’,届时西羌事起,则‘以凉州、益州水陆大军从上游顺势而下’即成空谈。凉州、益州水陆大军不能上游顺势而下,长江天险仍是建业屏藩。何况吴国水军举世无双,太傅万布远交海外万里,所乘巨鳌号宝船,长二十五丈,宽六丈五尺,船立八桅,华楼五层,远望如山峰峙立。顶层敌楼,遥望十里;下层楼道,驰骋战马。我益州若以水军顺流而下,因三峡水情,难以督造可与匹敌的大船。即便小于东吴之楼船,亦非三五年可以期成。故而,臣以为羊祜平吴谋划,可以缓议。”
晋武帝的满腔热情,被贾充、冯紞熄灭,心里一时空落落的。他见荀勖一直没有说话,就想听到一点不同意见,随即问:“荀爱卿为何一言不发。”
荀勖急忙向晋武帝行了个君臣大礼,跪下奏道:“臣不敢说让万岁扫兴的话。”
晋武帝一听荀勖的话头,就不高兴说:“不说也罢,爱卿可起身离去了。”
荀勖叩了几下首说:“臣有进言,不说就是对万岁不忠。据我观察,羊祜此举,仍然是为自己邀名。”
晋武帝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下。
荀勖试试探探说下去:“其实,羊祜只是邀淸名、搏美誉,也是人之常情。可是,如果生了不臣之心,臣……”
晋武帝冷笑一下道:“荀爱卿,朕要听听羊祜不臣的证据。”
荀勖拿出一张信笺,递给了晋武帝。
晋武帝看了那首《丰登嘉会歌》,不解地问:“这不就是歌了羊祜他们丰登嘉会喜悦之情么。”
“万岁圣聪明鉴,俗话说,‘吃了皇家粮,忠心皇家事’。荆州诗中‘赖我健儿力,不食皇家粮。’就是说,不食皇家粮,就不应该为皇家事了。此即暴露羊祜的不臣之心。”
晋武帝又是一笑:“不食皇家粮,也可解释为不用在耗费皇家的粮食,荀爱卿以为然否——爱卿请起身回话。”
荀勖起身说:“臣不敢诬陷万岁的重臣。但是,羊祜在荆州与吴国荆州都督陆抗眉来眼去,而且以我方荆州的物资资敌,臣不敢隐瞒万岁。”
好脾气的晋武帝火了:“荀勖,你如果拿不出羊祜资敌的证据,你就到羊叔子军中喂马去!”
荀勖躬身答:“请万岁宽限时日,荀勖如果拿不出羊祜资敌的证据,甘愿去羊祜军中喂马。”
“滚、滚、滚!”
晋武帝拂袖一声断喝,他的好心情被贾充等人破坏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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