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赵普不甚明显的皱了皱眉,依然十足防备:“只怕……”
“赵掌书若不放心,自可派人跟随。”
赵普仍在踌躇。袅婷垂首,烟洛低语如风过簌簌兰草,只容他一人听到:“掌书尽可安怀,将军大事,我无心作梗。”
赵普不自禁退开半步,竭力控制着心中惊涛骇浪,干咳了两声,试图表现得风轻云淡:“郡主所言何事,恕赵普鲁钝……”
烟洛挑挑眉,晓得不能让步,否则肯定被关的死死,一丝消息也递送不得。明慧的眼珠儿一掠而过,故意淡淡笑道:“赵掌书若是鲁钝,将军岂会留你主持大局?所以,只帮我传个消息,可以么?”
赵普脸色青红,转而复转。烟洛不敢轻忽,清眸直视。过了一瞬,一丝利器般的光芒划过赵普眼底,他已拱手为礼,换了幅恭谨的脸:“如此,敢不从命?”
“多谢!”烟洛点头,款款回礼,转身快步行回屋内,颓然吐了口气。
赵大哥将她囚于府中,仍是忌惮她手中那道要命的圣旨么?他所谋之事惊天动地,必须防患于未然。如今软禁着自己,摆明不允她在场稍加干涉,如此,索性将令他悬心的把柄送至他手中,或者他可看在自己的确一片诚意的份上,真正对柴氏遗孤手下留情。她的筹码,本就不过是与赵大哥一段信赖情谊,并非区区一纸死诏。
想的清楚明白,仅唤了小丰入内。提笔伏案几折几点,匆促间墨点子溅开来,浸晕如斑。等那封短信完成,烟洛咬咬唇,自隐秘处寻到那卷遗旨,小心与信同时封好了,交到小丰手中。郑重道:“丰儿,这卷东西,除了赵将军,不可移交给任何人。如果逼不得已,宁可半途毁了,也不能令它落入他人之手,清楚了么?”
赵大哥颇重旧情,小丰又武功高强,足能自保,此去她并不担心。不过是怕这卷要命的东西不慎被人利用,到时候横生事端,却就不可收拾。小丰听了话,却罕见的不曾挪动,安静道:“我不去!”
“怎么?”烟洛不解。
“反正我不去!”小丰低了头,脚尖的银蓝一闪,疑虑重重。他的确有不好的预感,所以不愿在这时刻离开。
烟洛凝他一眼,了然,莞尔安慰道:“丰儿,现在情况紧急,我没法一一给你解释,但这两日必有大事发生。姐姐交代你去做的事,关乎人命,极其要紧。我待在这里甚为安全,你不必担心。所以,你只当再帮姐姐一次,好不好?”
小丰见烟洛眸光急切,闪闪亮亮,倒未有惧意,想想姐姐所言也有理,心情微微放松。犹豫了片刻,方扣齿应承:“那么,我快去快回!”
“嗯!小心些!”
“晓得!”
烟洛依依跟到门边驻足,赵普不露声色略一抬手,门外便自空出了一人通过的夹道,七八个身手矫健的士兵拎着缰绳于道尾,静候待命。
小丰敏捷一跃上马,折回马头来再望了烟洛一眼,收到烟洛的微笑,方一提马缰,疾驰而去。烟洛目送一队马蹄绝尘,心内仍旧惴惴,也不敢显山露水,只是冲赵普礼貌一笑,回身乖乖进了宅子,未曾留意到身后的厉芒环环。
是夜,云端银晕浅显,光华染,寒倾城,恰似安宁如常。无奈惶梦惊转,几叹杀机伏,无眠,久久……
第二日,窗外风声越发凛冽,府外肃然的气氛扰得苏府一干人紧张莫名。烟洛原本急得食不下咽,然担心门外的赵普会对自己言行生疑,只得强压了不安照常吃饭。午后困倦,终究静不下心来小憩一会,于是进屋将一本钟隐赠她的诗集寻出,临帖模仿。无奈此刻无闲情可怡,是以宣纸上墨迹俨然,却全无筋骨。还未临满十张,府外重又车喧马嚷。喜儿慌慌张张的推门进来:“小姐,宫里来人了,太后有旨!”
烟洛心内一喜,急忙肃衣跟出。一个不甚眼熟的宫人于青青的小池边立得端然,他身后的赵普虽跪着,但目光灼灼,神色不善。那宫人也不理会,只是宣道:“传太后口谕,今日太后头疾发作,命洛兰郡主即刻随行入宫,观察施诊。”
烟洛弯弯嘴角。无论如何,赵大哥入主之日,她须守在符芷宗训身边,才得心安。原以为会被就此软禁住,心急如焚间却接到传诏,无论病之真假,都是自己脱身去符芷身边的好机会。几乎是开心的领了旨,那宫人却前进一步,悄悄嘱咐了一句,“太后叮嘱,还有重要的东西,请郡主一并带着!”
烟洛怔了须臾,感察有些不对,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妥当。再望向赵普,那人的目光流连于他们一干人中,隐有寒意闪闪。似乎察觉了烟洛的探视,他转过面孔,忽然笑得几丝诡异,竟轻松便放了行:“既然太后有命,下官不敢再阻拦郡主!”
不自禁偏了偏脑袋,烟洛愈觉得事情简单的有些不可思议。发丝飘洒垂于明眸,悄悄遮去几丝荡开的惑色。目前她顾不了那么许多了,不再考量,点头应了。回屋取了些必要的东西,诊病架势做到十足,出得屋来,又回首淡道:“红蓼,喜儿,今日我一人入宫,你们不必跟了。”果决的语气顷刻堵住了诸人的口。此去宫中,凶吉未卜,她自顾尚不暇,怕是无法分神护住身边的人。
赵普也全无意见,听之任之,毕恭毕敬的送烟洛登了青木红顶的车銮,虚目望着一队车马扬长而去,他轻哼了一声,命道:“小心跟着!看看那帮人据点何处!”
是敌人,就要一网而尽。而洛兰郡主,是个绝好的饵。也许大人最终会怪罪重责,不过在他赵普的眼里,所谓乱江山者,不只贼寇政敌,能诱得将军心心惦念一往而深的女子,就可能影响将军的大业决断,亦为祸水矣。他与洛兰郡主素无私怨,但洛兰郡主的说辞做法,显见已猜透了此次大事的玄妙。若她站在太后一边,哪怕稍稍出言,令宫中提早戒备,便有可能坏了大事。——他不愿冒这个险!而幸好,来接她的,也并非真正的宫人。他正好趁此机会,将城中反对势力一网成擒,到时候保护郡主的旗号打得名正言顺。至于救或不救——谋定的深目中杀机一闪,敛起无踪——还在两可间。
烟洛全不知情,摇摇晃晃于马车间来回盘算,该当如何周旋,方能保全符芷与宗训。车外轱辘声急,风吹得厚重棉帘一搭一搭,不知不觉便行出许久。僵坐间渐渐手脚发冷,烟洛忍不住跺跺脚,搓手取暖时骤然回了神:苏府离皇宫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如今一程赶路的车速,大致也走了快一个时辰,怎么也该到了。为何却……
探身一撩帘子,萧萧寒林,漠漠泥径,四周只是空旷寒凉。不远处立着一栋宅子,青灰砖瓦于风中瑟瑟,棱角分明冷硬。檐角的黑鸦缩了脖子,往这边瞅了一眼,就漠不关心的侧回了头。
其中有诈!
心下陡惊,烟洛一把捏紧了簇锦的新衣,提声道:“停车!”
马车倒乖乖住了,那个传旨的宫人翻身下马,还客客气气的:“敢问郡主有何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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