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第101章
崔伦大吃一惊:“你这是干什么?”
崔令宜道:“我有一事,隐瞒至今,愧对崔公。如今无法再隐瞒,不求崔公原谅,只求崔公听我一言。”
崔伦没反应过来,懵道:“什么?”
“我……不是崔令宜。”崔令宜垂着头,一字一顿道,“三年多前,淳安侯老夫人从江南带回来的人,不是真正的崔令宜。”
崔伦呆住了。
他迷茫地眨了眨眼,看了看崔令宜,又看了看卫云章,道:“度闲,你们俩这是在干什么?她这是说的什么话?”
卫云章叹了口气,硬着头皮说道:“崔公,她不是您的女儿。”
“胡说八道!”崔伦双目圆瞪,“她怎么可能不是我的女儿?是谁在外面造谣?竟如此辱我崔家清白!”
“崔公请冷静,无人造谣,因为我真的不是。”崔令宜道,“我乃拂衣楼门下杀手,自幼学习暗杀伪装遁逸之术,后接到委派任务,说是京城的淳安侯府老夫人即将下江南,追思她早逝的女儿,上面便让我假作身世,伪装成她失踪的外孙女模样,刻意接近于她。拂衣楼给我画了胎记,还让我化妆化得像她女儿,上船后,老夫人果然注意到了我,然后……把我带回了京城。”
崔伦愣愣地看着她,仿佛还没有听明白是什么意思。
“我奉命潜伏于崔宅,以崔令宜的身份在京城生活。同时,因崔公是瑶林书院的院长,我便有机会利用崔公打听搜集京中世家的动态,然后呈报给拂衣楼。”她继续说道,“就连崔家与卫家的联姻,也有拂衣楼在背后推波助澜。卫家以为我是真正的崔令宜,对我不会设防,而我成了相府儿媳,便更有机会接近朝堂中心……崔公,这么多年来,我都是在冒名顶替您的女儿,然后再借您的势,去替拂衣楼做一些更重要的事。”
崔伦定定地看着她,面色逐渐苍白,嘴唇微颤,说不出话来。
眼看他身子愈来愈斜,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卫云章连忙上前扶了他一把:“崔公!”
崔伦望向卫云章,手一边抖,一边握住他的手臂:“度闲,度闲……你们是不是在骗我?是不是路上遭遇了什么,受人胁迫,故意说这些话来给我听?”
“崔公。”卫云章心中不忍,可又不得不戳破他的幻想,“她说的都是真的。婚后不久,我便意外发现了她的身份,只是因为种种原因,当时没有告诉您。”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崔伦喃喃着,努力站直了身子,推开卫云章,在原地转了两圈,“怎么可能不是,怎么可能不是!我和她外祖母都亲眼验过,怎么可能不是……”
“崔公!”崔令宜轻喝一声,“我若是您的女儿,难道您的女儿会这些东西吗!”
她起身,一掌拍在崔伦书案上,案上笔墨纸砚竟纷纷腾跳而起,发出叮铃哐啷的声响。一根毛笔被她自半空中截获,在她指间一转,竟如生了刀锋一般,笔尖触碰到尚未落地的白纸之上,霎时将白纸划成两半。
又听欻欻几声,纸面边缘沾染的墨线,犹如白纸喷洒的鲜血。她以握匕之姿握住毛笔,周身碎纸纷扬如霰。
崔伦呆住了。
哪怕他对武学一窍不通,也能看得出,她出招收招如同行云流水,熟稔得就像吃饭睡觉,自然天成,毫无训练之感——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速成的事,必得经过日积月累的打磨,甚至得打磨成习惯才行。
崔令宜将笔放下,重新跪在他的面前:“一直以来,我都在您面前假装温婉柔弱,故意惹您心疼怜爱,但其实我不是这样的人。假若以崔令宜的年龄换算,那我七岁便能与人协作杀人,八岁就能独自杀死同龄人,十一岁就能独自杀死一个成年壮汉……现在,哪怕是卫府里的那些护院,也基本不是我的对手。”
崔伦剧烈地喘息起来,他踉跄了一下,扶住了书案,死死地盯着她。
她今日打扮得很素净,一条淡青色的裙裳,上面以银线绣着莲花和云纹,头上绾一个单髻,簪一支玉钗与一支步摇,任谁看了,都觉得是一位蕙质兰心、笑语盈盈的大家之妇。
但她现在不笑了。
其实她以前在家中也常有不笑的时候,只是那个时候瞧着像是落寞、无聊或迷茫,而不是像现在,卸去了所有表情,眉眼冷冷的,像一块石头。
“荒谬!”寂静之中,崔伦终于吐出这么一句,“若你真是那个什么、什么拂衣楼的杀手,故意冒充我的女儿,嫁进卫家,那卫家为什么不直接把你抓起来!卫云章现在怎么还会这么客客气气地站在这里!”
“因为她也是被逼的,幕后之人另有其人,如今她已决意背叛拂衣楼,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卫家何必还要再追究呢?”卫云章在一旁解释,“我昨日才与她回京,她已见过我的父母,把事情说开,今日,我陪她再来见您。”
崔伦:“可我还是不懂!这拂衣楼到底是什么地方?它怎么就知道——”说到这里,他忽然反应过来,望着卫云章,“所以你们都已知道,我的女儿不是在江南养病,而是,而是……”
卫云章面露不忍,点了点头。
崔伦面色惨白。
“拂衣楼就是个江湖组织,里面都是豢养的杀手与细作,收钱办事,只接江湖事,崔公一心教书育人,自是不知道这些的。”崔令宜垂眼说道,“只不过这一次,拂衣楼接了个大单子,把手伸到朝堂里来了。”
“那你们是怎么知道我的女儿失踪了呢?又是怎么知道她身上的胎记的?”崔伦嗓音发抖。
“上面人的安排,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只知道他们觉得我年龄合适,所以选中了我,又找到了当年接生的稳婆,问出了胎记的形状,然后才在我身上画了个一模一样的。”
“那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的女儿?”崔伦红了眼眶,撑着书案的手背青筋跌起,指腹泛白,“我们崔家只教书,从来不参与朝堂之事,为什么非得冒充我的女儿不可?”
这个问题,崔令宜无法回答。
眼看崔伦的情绪越来越失控,一口气仿佛随时喘不上来,卫云章急忙取出一个药瓶,倒了两粒药丸出来,劝道:“崔公莫急!我们有的是时间,坐下来慢慢说!来,把药含着,宁神聚气,千万保重身体!”
崔伦看了他一眼,一巴掌拍掉了他手里的药瓶,十几颗小小的药丸哗啦啦滚了一地。
他待人接物一向和气有礼,从未如此失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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