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莎站着发呆了,老公爵吻了吻他的手,突然,她一腔热泪夺眶而出,顺着惨白的脸往下滴。公爵稍稍皱皱眉头。
〃去吧!去吧!去吧!〃基里拉·彼得洛维奇说,〃擦干眼泪再快快活活到我们这儿来。她们这些姑娘家一到订婚的时节总得要哭。〃他转过脸对威列伊斯基公爵说:〃这是她们的老套套……公爵!现在咱们来谈正经,谈谈嫁妆吧!〃
玛利亚·基里洛夫娜赶忙趁此允许她离开的机会走了。她跑回自己的房间,闩上门,一想到自己要做老公爵的妻子,泪水止不住尽情地流。她突然觉得那老家伙令人作呕和面目可憎……跟他结婚,比砍脑袋、比活埋都令人可怕……〃不行!不行!〃她绝望地自言自语,〃宁可去死,还不如进修道院,还不如嫁给杜布罗夫斯基。〃这时她想起了那封信,如获至宝,拿出来就读,心里晓得肯定是他写来的,实际上,信本是他写的,只有一句话:
晚上十点钟。地点照旧。
第十五章
皓月当空。七月之夜静悄悄。阵阵和风吹拂,花园里树叶簌簌。
年轻的美人儿好似一团轻飘飘的影子,飘浮到了幽会的地点。那儿还没有一丝人影,陡然间,杜布罗夫斯基从凉亭后钻出来,站到她面前。
〃我全都知道了,〃他轻轻地说,声音凄凉,〃您记得了您的许诺。〃
〃您提出过要保护我,〃玛莎回答,〃但请您别生气:您的效劳使我害怕。您用什么办法帮助我呢?〃
〃我能够把您从那个可恶的家伙手里抢救出来。〃
〃看在上帝的面上,别碰他。如果您爱我,您就别碰他——
我不想成为谋杀的原因。〃
〃那我就不碰他,您的意志对我来说至神至圣。他能留下一条命,真多亏了您!我永远不会以您的名义杀人流血。我虽犯下累累罪行,您却出污泥而不染,永远是纯洁的。但是,有什么办法把您从您父亲手里救出来呢?〃
〃还有一线希望。我指望,我的眼泪和绝境会打动他的心。
他很固执,但他却疼我。〃
〃别痴心妄想了!尽管你眼泪流得再多,但在他看来,那只不过是年轻姑娘的厌恶和胆怯的表现,如果她们嫁人不是出于爱情,而是出于利害打算,那么,她们总会是那样的。如果他偏偏要违反您的意愿,安排你的幸福,如果他强迫你举行婚礼,硬要把您交给老朽的丈夫手里,您打算怎么办?〃
〃那就,那就没有办法。那您就来接我去吧!我做您的妻子。〃
杜布罗夫斯基浑身哆嗦,血涌上来,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但又立刻变得比原先更惨白。他久久说不出话来,低垂着头。
〃抖擞精神,鼓起勇气来吧!去哀求您父亲,跪倒在他脚下,开导他,让他知道您来日万难忍受的逆境,您的青春将在一个腐朽发臭和荒淫无度的老头子的怀里凋谢。您得下定决心跟他摊牌:告诉他,如果他顽固到底,那么……那么,您会找到一个可怕的人来保护您……告诉他,百万家私不能给您造成一分钟的幸福,奢侈的生活只能安抚穷人,而那也只不过由于少见多怪,会立刻变成过眼云烟。别怕他生气,别怕他大发雷霆,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您就要缠住他不放,看在上帝的面上,求求他吧!万一找不到别的办法……〃
这时,杜布罗夫斯基抬起手捧住面孔,看来,他在恸哭吞声。玛霞也哭起来……
〃真可怜!时运不济呀!〃他说,痛心地长叹一声,〃只要远远地看见您,我真恨不得献出自己的生命,碰一下您的手对我是无上的欢乐。当我可能把您搂进我火热的怀抱并且说:我的心肝!我们一道去死吧!的时候,我这苦命的人却不得不弃绝这幸福,不得不下狠心离开您远走高飞……我不敢扑倒在您脚下,不敢感谢这不可理解、不配享有这天赐洪福。哦!我真要切齿憎恨那个人!——但我又觉得,此刻我的心里已经容不下仇恨二字了。〃
他悄悄地搂过她轻盈的身子,悄悄地抱进自己的怀里。她信任他,脑袋靠在年轻的强盗的肩膀上。他俩不说话了。
时间飞逝。〃时候到了。〃玛莎终于开口说。杜布罗夫斯基一惊,好似大梦方醒。他抓住她的手,给指头套上一只戒指。
〃万一您决心要我援助,〃他说,〃那么,请把这枚戒指拿到这里来,丢进这株橡树的窟窿里,我就会知道该怎么办了。〃
杜布罗夫斯基吻了吻她的手,一下就溜进树丛中不见了。
第十六章
威列伊斯基公爵的求婚对于邻居们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基里拉·彼得洛维奇接受祝贺。正筹办婚礼。玛莎本想坚决抗拒,但拖了一天又一天。这期间,她对待年老的未婚夫态度冷淡而且拘谨。公爵对此倒不在意。他无所求于爱情,对于她的默许已经心满意足了。
但是,时间一天天过去。玛莎终于下定了决心立刻行动起来——写了一封信给威列伊斯基公爵。在信中,她极力想激发他内心里的宽厚仁慈的感情,她开诚布公,承认自己对他没有丝毫的爱情,恳求他解除婚约并挺身而出把她从父亲的权威下解救出来。她悄悄地把这封信递给了威列伊斯基公爵。他独自一人的时候读了这封信,对未婚妻的肝胆相照无动于衷。相反,他看出,必须提早结婚,因此,他认为应该把这封信交给未来的岳父过目。
基里拉·彼得洛维奇气得暴跳如雷。公爵好不容易才劝阻他不要让玛莎知道他看过这封信。基里拉·彼得洛维奇同意不对她提起这件事,但当即决定别再浪费时间,打算第二天就举行婚礼。公爵觉得这是个明智的办法。他来到自己的未婚妻跟前,说那封信使他很难过,他指望日后会逐渐赢得她的爱情;说是一想到会失去她,他就心情沉重;说是要他同意对自己死刑的判决,他实在是无能为力。说了这话,他毕恭毕敬地吻了吻她的手,然后走开,关于基里拉·彼得洛维奇的决定,他只字未提。
他的马车刚刚驶出院子,她父亲就进来,干脆命令她明日准备妥当。玛利亚·基里洛夫娜适才听了威列伊斯基公爵一番辩解,早已心乱如麻,这时不禁热泪汪汪,一头扑在父亲的脚下。
〃爸爸!〃她喊道,声音撕肝裂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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