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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部分(第1页)

的格里沙就敢骂他:滚蛋!你这老狗!从院子里滚出去!他不也夹着尾巴溜了。〃

〃哎呀!叶戈洛夫娜!〃教堂执事说,〃你的格里沙走嘴了。万一不得已,我宁可去骂几声大主教,但决不敢向基里拉·彼得洛维奇瞟一眼。只要一看见他,就心惊肉跳,浑身冒汗,脊梁骨就自动发软,弯了下去……〃

〃人生如梦,万事皆空呀!〃神父开口了,〃将来也得给基里拉·彼得洛维奇唱挽歌的,跟今日给安得列·加夫里洛维奇唱的一个样,只不过丧事办得阔气些,客人请得多一些罢了。上帝一视同仁!〃

〃唉!老爷子!我们本来也想把四邻都请来,可弗拉基米尔·安德列耶维奇不愿意。我们家一切都还充足,客是请得起的,但主人不愿意,叫我们怎么办?现在客人不多,包管你酒醉饭饱,亲爱的贵客!〃

听此一番亲切的许诺,再加引起馋涎欲滴的油煎包子在等待他们,这几位交谈者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就这么顺顺当当走进主人的家,那儿餐桌上已经摆好杯盘,酒壶也捧上来了。

这时,弗拉基尔尔却钻进树林深处,一心要劳其筋骨把自己弄得疲惫不堪,从而压制内心的悲恸。他一个劲向前走,不管有没有路。枝杈时时挂住他,扎他的脸,他的脚不时陷进泥潭——而他毫不在意。终于他走到一片周围长满了树的水洼旁边,一条小溪静静地流过残留些儿秋叶的树林中间。弗拉基米尔停住,在一个冰凉的土包上坐下,他心头,一个比一个更加阴森的念头纷至沓来……他深感自己孤立无援,来日阴云密布。跟特罗耶古洛夫为敌,必然带来新的灾难。他这一点点可怜的产业就会被剥夺而落入旁人手中——这一来,他便会一贫如洗。他久久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瞅着小溪静静地流,带走几片败叶,他黯然伤神。领悟到人生亦复如此——莫不平凡地、静静地流逝。最后,他发觉天黑了,便站起身子寻路回家。但他还是在不大熟悉的林子里兜了好久的圈子,终于找到一条小路,直通他家的大门。

杜布罗夫斯基劈面碰见神父和教堂里的人。他想这是个不祥之兆,不由得闪过一劳,躲到一株树的背后。他们没有发现他,正热烈地交谈着,走过他身旁。

〃你得远祸全身呀?〃神父对他老伴说,〃我们留在这里干什么?不管结果如何,不关你的事。〃神父太太回答一句什么话,弗拉基米尔听不清。

快到家时,他看见一堆人——一群农民和仆人拥挤在主人的院子里。弗拉基米尔老远就听见人声嘈杂,有人在讲话。棚子旁边停了两部马车。台阶上站着几个穿制服的人,看来,他们在讲解什么事情。

〃这是怎么回事?〃他气冲冲地问迎面跑来的安东,〃他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哎呀!弗拉基米尔·安德列伊奇少爷!〃老头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法院来人了。要强迫我们离开你,交给特罗耶古洛夫……〃

弗拉基米尔垂下头,仆人们迎着不幸的少主人围拢来,〃你是我们的父亲,〃他们喊着,吻他的手,〃除开你,我们不要别的主人,少爷,下命令吧!让我们跟法院的人干一场。宁可死,我们决不出卖你。〃弗拉基米尔望着他们,心头激荡着异样的感情。〃规规矩矩站着别动,〃他对他们说,〃我来跟当官的交涉。〃——〃快去交涉,少爷!〃人群中好些人喊道,〃叫这帮混蛋莫不要脸。〃

弗拉基米尔走到官儿们跟前。沙巴什金头戴便帽,两手叉腰,一双眼睛不可一世地左右扫视。县警察局长是个大块头的汉子,五十来岁,脸膛通红,蓄了两撇唇须,他见到杜布罗夫斯基走近前来,咳嗽一声,沙喉咙开口说道:〃就这么办,我向你们把刚才说过的话再重复一遍:按照县法院的判决,从现在起你们通通归基里拉·彼得洛维奇·特罗耶古洛夫所有了,他的代理人沙巴什金先生就是这一位。你们通通要听从他的吩咐,而娘儿们可得好好爱他痛他,对付女人嘛,他可真有一手。〃开了这句轻薄的玩笑,县警察局长大打哈哈,而沙巴什金和其他的随从也跟着笑了起来,弗拉基米尔憋了一腔怒火。〃请问,这是怎么回事?〃他装出冷漠的神情问那个快快活活的警察局长。〃是这么回事,〃莫测高深的官儿回答,〃我们代表基里拉·彼得洛维奇前来接收田产,要求没有干系的外人立即滚蛋。〃——〃但是,我以为,你们不必先向我的农民讲,倒应当先对我讲,向地主本人宣布剥夺他的所有权……〃——〃你是什么人?〃沙巴什金插嘴,傲慢不逊地上下打量他。〃原先的地主安德列·加夫里洛维奇·杜布罗夫斯基上帝召了他去,已经死了,我们不认识您,也不想认识您。〃

〃弗拉基米尔·安德列耶维奇是我们的少主人。〃人群中有人说。

〃是谁胆敢胡说,〃警察局长大显威风地说,〃算什么主人?这个弗拉基米尔·安德列耶维奇是什么人?你们的主人是基里拉·彼得洛维奇·特罗耶古洛夫。听见吗,糊涂虫?〃

〃没那回事。〃同一个声音说。

〃简直反了!〃警察局长大叫,〃喂!村长,过来!〃

村长走上前。

〃马上搜查,看谁胆敢跟老子顶嘴,看老子揍他!〃

村长问群众:是谁说的?都不吭声,靠后几排随即叽叽喳喳,那声音越来越大,一下子变成惊心动魄的喊叫。警察局长压低喉咙想来安抚。〃干吗老瞅着他们,〃几个家奴喊叫,〃弟兄们!狠狠地揍!〃群众都动起来了。沙巴什金和其他官员赶忙钻进门厅里,闩上门。

〃弟兄们!把他们捆起来!〃刚才发话的那个声音又喊道。群众蜂拥而上……〃别动!〃杜布罗夫斯基大吼一声。〃傻瓜!你们要干什么?会毁了你们自己,也毁了我。赶快回家去,让我清静清静。不要怕,皇上慈悲为怀,我会去求他,他会替咱们伸冤的。我们全都是他的孩子。要是你们闹事和无法无天,他怎么能够保护你们呢?〃

年青的杜布罗夫斯基的几句话,他那洪亮的声音和庄重的气派产生了预期的效果。人群静下来,接着走散——院子空了。官儿们乖乖地坐在门厅里。最后,沙巴什金蹑手蹑脚推开门,走上台阶,自卑自贱地向杜布罗夫斯基连连几个鞠躬,感激他好心的庇护。弗拉基米尔鄙夷地听他说完,一句话也不屑于回答。〃我们打算,〃陪审员接着说,〃恳求阁下允许我们就在这儿过一夜。因为天黑了,您的农民可能在路上袭击我们。请您做做好事!吩咐在客厅里铺些干草也行,明天一黑早,我们就走。〃

〃随你便,〃杜布罗夫斯基干巴巴地回答,〃我可不是这儿的主人了。〃说了这话,他便走进父亲的房间,随手闩上门。

第六章

〃好!一切都完了。〃他对自己说,〃今日早晨我还有一席安身之地和一片面包。明天,我得告别我生于斯、父死于斯的这栋房子,把它交给杀害我父亲的刽子手、弄得我一贫如洗的那个强盗。〃他的一双眼睛死死盯住他母亲的画像。画家描绘她两肘凭栏,身穿洁白的晨妆,头上插一朵火红的玫瑰。

〃这幅画也会落到我家仇人的手里。〃弗拉基米尔这样想,〃会把它跟破烂椅子一道扔进堆房里,或者挂在前厅里让他的养狗人去肆意奚落和评头品足,而在她的卧室和父亲寿终的那间房里,会搬进他的管家或住下一群姘头。不!不行!他把我从这栋悲惨的房子赶跑,他也休想得到它。〃弗拉基米尔咬牙切齿,他心底里冒出一阵阵可怕的念头。官儿们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他们发号司令,要这要那,令人厌烦地打犹他悲惨的思考。终于,一切复归于寂静。

弗拉基米尔打开柜子和箱子,动手清理亡父的文件。它们大都是账簿和各项来往信札。弗拉基米尔看也不看就撕了。那里头他发现了一个纸包,上书:〃吾妻信札〃。弗拉基米尔心头深情激荡,拿起就读。这是俄土战争期间写的,由吉斯琴涅夫卡寄往军队的一些信。信中她描述了独守空闺的生活和家务的操劳,温情脉脉地倾诉别离之苦,召唤他快回家来投入爱妻的怀抱。有一封信里,她说她对小弗拉基米尔的健康很担心,另一封信里她又为小儿子早熟的才能而高兴,说她预料小儿子将来前程远大和生活幸福。弗拉基米尔读着读着便忘记了世间的一切,整个灵魂都沉浸在天伦之乐的境界之中。不知不觉时间在消逝,墙上挂钟敲了十一下。弗拉基米尔把这些信放进衣兜,拿着蜡烛走出书房。客厅里官儿们睡在地板上。桌上放着几只喝干了的酒杯,一股酒气直冲鼻子,弥漫整个房间。弗拉基米尔很讨厌,走过他们身边要去前厅——门上锁了。没有找到钥匙,他又回到客厅,发现钥匙放在桌上。他打开门,劈面碰撞一个人,却原来那人躲在屋旮旯里,手拿一把斧头,寒光闪闪。弗拉基米尔拿烛一照,认出了铁匠阿尔希卜,〃你在这里干什么?〃他问。〃哎呀!弗拉基米尔·安德列伊奇,是你呀!〃阿尔希卜低声回答,〃上帝保佑,幸好你拿着蜡烛!〃弗拉基米尔惊诧地望着他。〃你躲在这儿干什么?〃他问铁匠。

〃我想……我是来……看看他们是不是都在屋里头。〃阿尔希卜吞吞吐吐地低声说。

〃干吗拿把斧头?〃

〃拿把斧头干吗?如今这时节,不带斧头那可不行呀!你看,这伙官儿们可都不是好家伙——走着瞧吧……〃

〃你喝醉了,扔掉斧头,睡觉去!〃

〃醉了?弗拉基米尔·安德列伊奇!上帝作证,一滴酒也没喝。听到出事了,哪里还有心思喝酒。这帮当官的还想挟制我们,要把主人赶出自己的家……听!他们在打呼噜,该死的畜牲!这么一下子,把他们干掉拉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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