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比起天牢的阴森,这里更多的是荒芜。结满蛛丝的雕梁,只剩半边的帷幕,秋风从窗口毫不留情的涌入,把窗上仅余的窗纸刮得哗哗作响,想来这周围应该没什么屏蔽的建筑,所以风势才会格外猛烈。看来看去,也只有房顶上残存的瓦片和钉着木条的隔门能证明这是一间可以住人的房子。
翻身下了床,绝颜发现身下的床单干净得与这间布满灰尘的房间格格不入,难道说这是有人在暗中关照?随手掸了掸身上的白衣,这里没有镜子,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到底有多么狼狈。
仍在隐隐作痛的腹部提醒了她,在昏迷的前一刻她就想到了寒诀送来的点心,念及于此,她的心里反而释然:也许这次他是觉得在她身上无利可图,想要除去她了。这样一来,长久困扰她的谜团也就解开了。
可是现在,她非但没死,反而被移出了天牢另外看守,他的意图到底是什么?莫非他在点心中下毒是想救她?
窗下,有两双眼睛正从陋窗中注视着屋中人单薄的身影。
“她的病,真的已经好了?”韩至泓低声问道,能再见到她,竟让他有种隔世重逢之感。
不管怎样,能被移出天牢总算是暂时离开了死地,即使是被关在燕门宫中。比起之前不得其门而入的天牢,在这里他总算可以看到她。
“嗯,郡主她已经没有什么大碍。”曲千秋微微一笑,“对郡主来说,这场病反倒是福气,病得正是时候。”她的眼波在韩至泓面上一转,“韩大哥也可以放心了。”
韩至泓没有觉出曲千秋眼中的含义:“这事全要谢你把她的病状禀告了太后,要是在天牢里再耽误下去——”他收住口,朝屋中看了一眼,只看见一个白色的剪影。
“韩大哥怎么也和我说起这种客气话了?”曲千秋笑得有些俏皮,收敛了笑容,她提醒道,“我们该走了。过一会就是守卫交班的时候了。”
韩至泓没有说话,又朝屋内看了一眼,转身从树下离开。曲千秋跟在他的身后,也没有说话。
“千秋,你私下把此事告知太后,岂不是得罪了皇后?”走到一半,韩至泓突然开口,语气中不乏担心。
“这个,韩大哥你就不用担心了。”曲千秋的口吻很淡漠,好像得罪皇后的另有其人。
看到她的神情,韩至泓果然没有再说什么。他们几个自幼相识,他曾经以为自己很了解这些童年的伙伴,直到她自请入宫,他心中和凌静霄一样纳闷。到了现在,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其实并不了解这个女子。
左婕妤的眼泪忍了一路,在见到绝颜时终于落了下来。
“真是个苦命的孩子。”才说了一句话,她就抽噎起来,两眼望着绝颜泪水涟涟,沾湿了手中的丝帕。
许是很久没有看到有人落泪的情景,绝颜竟有些发怔。她并没有期待左婕妤的到来,在这座皇宫里,此刻最该和她撇清关系的人却坐在她面前落泪,她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你放心,陛下他一向英明,他不会相信这种子虚乌有的污蔑的。”左婕妤擦擦眼泪,拉住了绝颜的手。绝颜任她牵住手,感觉她的手并不是特别温热,但是传来的温度却很舒服。
听到这样的宽慰,绝颜但笑无语。天成帝是不是个英明的帝王见仁见智,她一点也不想评价。但是芜王府背上的罪名却是每一个帝王最不能忍受的,也因为此,她很清楚天成帝的判决会是什么。
雍就是知道这一点才会做出决定的吧。案子终要了结,不知他怎样布置来扭转乾坤?心里忽然起了一个念头,若是他为了除去太子而牺牲她——
这也未尝不可能。和龙卫分布于天下的势力相比,她一个女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如果皇位顺利交替,那新皇一定会知道所有关于龙卫的事情。雍要想完全将其收为己用,就只有从皇位承继上入手。按照他们的计划,她的天女身份也会借这个时机来公之于众,但是现在事态却和她的预料不符。
先是雍抛出方弧的书信扰乱了局势,现在又有寒诀借下毒将她移出了天牢,一个是她不知不觉说出信任两字的人,一个是她始终看不透的人,接下来的局面会如何发展,她的心里也没了定数。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件冒险的事情,任何变数都有可能。
到现在她也不明白为什么雍要送出那封关键的物证来指证芜王府,同样,她也不明白左婕妤为什么还要来看她。心内冷笑,何时起自己居然也有了这么多的疑问,身陷囹圄也许已经是她最好的遭遇了。
左婕妤的泪水渐渐止住,她带来的几个宫女也已经把屋内打扫一新,床上更是换上了新的铺盖,颜色素雅的缎面夹被看起来格外温暖。从思绪中抽身的绝颜瞟了一眼房内,目光触及到新换的枕头,正是自己常用的那个深紫色的绵枕,左婕妤也把它带了来。她心内不由得受了些触动。
已经离去的柳月华固然不知所踪,却有人如此惦记关怀,在外有芜王仰溪,在内有左婕妤;自己留下来得以延续了生命,却不过是仗着她的身份享受这些。若要细论起来,离去的她和留下的自己,究竟谁更不幸呢?
“颜儿现在已是罪人之身,实在不值得姨母如此相待。”她的眼神暗了暗,“婕妤娘娘体质柔弱,还请自己善加珍重。像燕门宫这样的荒芜之地,以后还是不来为好。”
左婕妤看出她的逐客之意,也听出她话里的维护之情,她的嘴唇颤动了几下,还是没有说出话来,缓缓站起身走了出去。
绝颜看着重新锁起的木门,唇边不禁浮起一丝苦笑,哥哥、姨母、穆非朝,难道她前生所欠的感情全落在这里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雍呢?
雍雪见不动声色的看着跪在堂下的女子,在旁边的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看来,他的眼光可谓是端严凌厉,不要说堂下跪的那个惨白女子,就是换一个奸狡成性的凶徒在这目光下只怕也会瑟瑟发抖无所遁形。再看堂下的女子,一头长发垂地掩面,眉目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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