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如,既然你为国立功,以后还是回到太子身边去吧,跟着我太大材小用了。”她刚说完,就愣住了。这个铁塔般的大汉,他垂下头,全身在发抖,垂着的手握成了拳,在痉挛,她分明感到一种交织着怒意和悲痛的强烈情感在他体内冲激奔涌。“纷如……”她声音微颤,“你不要误会,你侍奉我多年,忠心耿耿,并无过错。我让你回去是出于一片好意,太子将来继承大统,你就能成为一国之君的股肱,成就一番事业,功名垂于竹帛。”
石之纷如慢慢地抬起头,明亮的月光照出他因悲怆而发黑的脸,眼里燃烧着熊熊烈火,牙关咬得紧紧的,面部有些狰狞。不了解他的人看见他这副模样,可能还以为他跟楚秾有深仇大恨。可是她何等懂他,知道那是深爱极痛在他身上的体现。
楚秾眼眶湿润了,转过头去不忍卒视,是她不好,当年是她将他要来,现在突然之间她又不要他了。他的痛,她懂得。可是哥哥长大了,将会经常出入疆场,她更希望他在哥哥身边,随时保护哥哥。
她的想法,他当然也懂得,许多复杂的情绪在他眼底沉浮着,他逐渐地平定下来:不能守护她,那么守护她最心爱之物,也是一样的。这样想着,他直视着她:“纷如将誓死效忠太子,公主放心!”他不再看她,转身就走,走了几步,突然又走回来,楚秾吃了一惊,他在怀里摸了一下,手一扬,一方淡紫色丝帛飘展在风中,楚秾伸手抓住,石之纷如一言不发,不作任何解释,转身大步离去。
月光里桂花闲闲地落下,夜风撩起阵阵清芬,楚秾展开柔滑如水的丝帛,淡如烟雾的紫色映衬着哥哥清遒的笔迹:明日,酉时初刻,荟蔚宫,凌波榭。 。。
第二节 初夜
楚秾就是在荟蔚宫长大的,自从伊妘谢世,多年来禄甫一直安排宫人打扫,不准任何人住进来。因此荟蔚宫中虽寂荡无人,却整洁如初。
很多年没有来这里,走过那池熟悉的碧水,看着自己水中的花容月貌,楚秾恍若看见了逝去的亲娘。走进水上亭榭,她轻轻抚过亭中石案,一尘不染。过去娘常在这里抚琴,那人琴相依的倩影仿佛还在水上飘忽。
晚霞染透了西天的云,风吹云走,仿佛一朵一朵忽尔打开忽尔消失的巨大鲜花。楚秾的心也忽尔狂跳不已,忽尔停止跳动。
哥哥怎么还不来?
冷风将夜色一点一点吹进水榭,为了今日的约会,她特意穿上哥哥从没见过的一身水蓝色薄绸深衣,单薄的衣料经不起秋夜的露重风寒。唉,哥哥怎么还不来?等待中,她轻轻地哼起歌:
东门之杨;其叶牂牂;
昏以为期;明星煌煌。
东门之杨;其叶肺肺;
昏以为期;明星晢晢。
(东门外白杨壮硕,风吹来树叶婆娑,本来是黄昏约我,却等到星光闪烁)
歌声随着波光月影轻轻荡漾,过了很久很久,歌声渐小渐无,饥寒交迫的她再无力唱下去。终于听到了急迫的脚步声,她头也不回,只在微光粼动的水中看着诸儿的倒影。他只穿中单,外袍卷在手里,从袍子里拿出一只油腻腻的酱羊腿,对楚秾道:“妹妹,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楚秾没理他。
他在她身旁坐下,将香喷喷的羊腿凑到她鼻下:“饿坏了吧?别生我气。谭伯来朝,君父宴请他,突然叫我去陪酒,事先没告诉我。”
她这才微微侧头,没好气地说:“夜里风寒,怎么把袍子脱了。”
“喝了不少酒,热,心里又急,想着你在等我。再说,从宴席上给你偷了羊腿,藏在怀里,咯得难受。”
她这才浅浅笑了,一肚子气都消了,接过哥哥递过的羊腿,津津有味地啃起来。
他凑上来:“喂我一口。”
她不得不送到他嘴边,他嘶咬羊肉的样子邪气得迷人,她心里砰砰地跳。
她正吃着,他又凑上来:“再来一口。”
她又举到他嘴边,一脸不情愿,他用中指敲她的额头:“瞧你这副馋样儿。”
她一边吃一边问:“谭伯有几年没来朝聘了吧?”
他看她一眼:“咦?妹妹挺关心时势嘛,记得这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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