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贵静而恶喧,一切齐整,勿令纷乱。
——《武经总要》
天黑后,巷子外面都静了下来,只偶尔有一两声狗叫。
梁兴等在院门边,黄百舌先开了门,出去探了探,这才回身朝他轻轻点了点头。梁兴低声道了声谢,忙闪出门,快步向北走去。巷子里果然没人,就算有,迎面也看不清面容。出了巷子便不一样了,外头横着汴河北街,临街临河的店肆都点着灯烛,不时有人过往。梁兴低着头,尽量避开灯光,在暗影处走。很快走到虹桥根,他溜下岸坡,拐到桥底下。桥下靠边用木桩支着个窄木台,供纤夫拉纤。借着两边店肆的微光,梁兴觑了觑,要等的人还没来。他便走到木台中间的暗影里,扒着木栏,望着河水,耐心等着。
他要等的是龙标班的一位旗头,名叫石守威。
《六韬》言:“阴其谋,密其机。”这事暗藏凶险,知晓的人越少越好。因此,昨晚他在卧房里写了一张字条,约石守威在这里碰面。他照军中密信的封法,将字条封在一个蜡丸里。上午,曾小羊临走时,梁兴跟到院里,偷偷将蜡丸塞给曾小羊,低声托他去西门外龙标班营房交给石守威。
龙标班是照“结队法”编制的新军,五十人结成一大队。禁军三衙中,殿前司地位最高。梁兴从步军司调到殿前司做教头,不但队将瞧不上他,兵卒们也都是从各个营中精选的矫健强手,各个傲横。训练时,没一个人肯听他的号令。梁兴正在烦躁,正好遇见施有良来押送兵器,施有良教他先立威。
梁兴想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去见了队将,队将姓魏,三十多岁,身材肥壮,今年刚被差遣到龙标班。他之前几任队将都因训导无方、争标失败而被接连撤换,他到了这里,也不知该如何下手,只会摆个冷脸唬人。
“魏队将,卑职想求一件事。”
“说。”队将高抬着下巴,眼瞅着树梢。
“魏队将能否下令,早饭前,让龙标班士卒全都到那只训练船上?”
“做什么?”
“上了那船,划到离岸一丈远的地方,让他们做一个小训练。队将若能应允这件事,梁兴便敢立下军令状,明年龙标班一定夺到金明池银碗。”
“哦?”队将总算将目光移了下来,鼻子里“哼”了一声,“有本事,今年就夺到,虚扯什么明年?”
“今年只剩两个多月,便是吴起、司马穰苴来训练,也未必办得到。”
“好,看你玩什么鸟卵。我也要上去吗?”
“队将若能上那船,就更好了。”
“成。”
为便于训练,龙标班营房设在金明池畔。当时正月天寒,金明池上结着冰。魏队将下令,让几个士卒划着小艇,碎开了一丈阔的湖面。又吩咐龙标班五十名士卒全都上了训练船。梁兴将两根长麻绳拴在船头和岸桩之间,让船划离岸边一丈多远,麻绳悬空牵出一道索桥。
梁兴一脚踩一根麻绳,轻捷走到索桥中央,双脚稳住摇荡,立在寒风中,往站在船头的魏队将叉手一拜,又向他身后的军士揖了两揖,而后高声道:“队将吩咐,今日训练课目是下船,各位只需从这索桥上推开我,走到岸上,便可回去吃饭歇息。”
那些士卒顿时噪嚷起来,魏队将回过头,高声喝骂:“平日你们各个耍强使横,这时啰啰噪噪,一群母鸡一般,成什么模样?过得去的,回去喝热汤、吃羊肉馒头;过不去的,就在这船上喝风嚼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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