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余安
傅文康掀开珠帘就瞧见沈崇一个人阴沉着脸,他平日戴的黑边框架眼镜被搁在茶几上,双指轻轻挤捏着被眼镜压出痕迹的鼻梁,陪酒的舞女们面面相觑,百无聊赖的用手指拨弄着扑克牌,但也不敢发出什么动静,傅文康一进来,三张娇俏的脸哀哀的望向他,傅文康挥挥手,看她们几个逃也似的踩着高跟鞋跑了出去。
沈崇听见高跟鞋声渐远,才慢悠悠的戴上了眼镜,他神色平静的坐在椅子上好似市政大厅里的雕像,只是十指不断的交叠,他再不动声色也保不齐露馅,傅文康点了根烟,把烟盒拍在桌上,好像说书先生的醒木,沈崇开了口你说美术学院里有没有男模?沈崇的声线很清澈,声音不大,又缓又柔,书卷气十足。傅文康扶额,受不了他疑神疑鬼,不过也不怪他,家里那位会画画的天仙天天不着家泡在画室,换作自己也会内分泌失调,看来今天有新段子男模。
傅文康是个记者,这一刻差点犯职业病,他控制住掏出怀里记录本的手,狠狠的忍住八卦的心,问怎么问这个?,沈崇撩开眼皮,抬眼望向傅文康,你们搞艺术的就是乱,傅文康提起舞女落在桌上的手绢放在鼻尖嗅了嗅,跟沈崇绕圈子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看来世修兄不喜欢?(沈崇,字世修),沈崇觉得心情烦闷还要在这受傅文康的调侃,气的起身就要走,傅文康连忙拦住他,世修兄你平日挺沉稳的一个人,怎么沾了媳妇就昏头呢?他画男模你找女人,这不就成了沈崇听罢更生气了,眉头拧的紧紧的你把我沈某人当什么了!我做不出这等龌龊之事!傅文康不以为意的耸了下肩膀老兄,不是叫你真的去找,做做样子,嗯?
银杏的金扇叶飘舞旋转着落下,像一个个小巧的舞者在世纪大道上空翩跹,余安城难得有这样平静的时候,从画室结束学习的宋徽南并不想回家,她不想面对一个无感的人,对那个人她一点分享欲也没有,他根本欣赏不来西洋画的惟妙惟肖,见过自己画也只会干巴巴的说蛮像,诗词歌赋更是不爱,戴着眼镜看似文质彬彬,却毫无才情,更不懂浪漫,即便是看书,也是那些晦涩难懂的兵法,生活无任何乐趣可言,宋徽南一想起父亲把自己托付给这样的人,便是一肚子的怨气。
后面传来汽车的鸣笛,宋徽南向旁边闪身,看着一支队伍打身边路过,队末的人朝自己笑,宋徽南才认出这是沈崇的队伍,宋徽南一撇头不去理会那些人的目光。腹诽道:要不是父亲提携,他沈崇能做余安的参领?沈崇打热河逃难,来余安投奔父亲的场景宋徽南还历历在目,那时候要是知道这个人就是自己的丈夫,还不如一走了之
小钉子和身边的冬瓜小声嘀咕咋嫂子不瞅咱?许是害羞吧冬瓜大着胆子回头看宋徽南,原来参领大人喜欢这样的女人,瘦瘦高高的,脸只有巴掌大,离得远眉目虽看不真切,但气质是绝好的,咖棕色的秀发低低的束着,柔软的发丝搭在肩头,鹅黄色格纹发卡敛起碎发,围巾是橙橘素样款,打扮的艳而不妖,只觉得有朝气,她不像寻常女人那样驼背,腰挺得直,若有所思的望向远处,她可真好看冬瓜憨笑着讲,小钉子怼怼他的胳膊肘哈喇子都要留下来了,傻冬瓜还当真的擦擦嘴角。
天色渐晚,宋徽南还是没有回来,前几日听她身边的丫头说想吃山楂,沈崇今日特意早回家做了山楂酪,眼看着一桌子的好菜变得冰凉,沈崇将腰间的围裙摘下叠平整抓在手里,沉沉的叹了口气。
沈崇少年时期跟着父亲为清政府走镖,吃了很多苦,几次险些送命,行至热河得了宋思恩的济,在军校念了几年书,毕业后也拢了一票弟兄,奈何热河沦陷,奉系军阀彪悍,容不下他的杂牌军,这才投奔了宋思恩,沈崇对宋思恩感恩不已,宋思恩说只有这个女儿放心不下,叫沈崇好生看着,沈崇和宋徽南结婚后,就算宋徽南轻视他甚至是厌恶他,沈崇也从没亏待宋徽南,一方面顺水推舟报答了宋思恩的情,另一方面能以余安都统的女婿这个身份混的顺风顺水,沈崇还有什么理由不知足呢?
夫人今天出去时有没有跟着人?沈崇围着餐桌踱来踱去,夫人不喜欢我们跟着只带了铃铛出去,沈崇的脸色更阴沉了饭桶,不叫你们跟着,你们就不会悄悄的?随即转念想到了上次派人跟着被宋徽南发现的经历,怒气再次转为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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