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志因时间、责任等问题放弃了对劫道七人的追踪。老都管按此前分工带大队伍回到北京。
梁中书看着时间,还以为是成功送达。老都管按事先商量的语言告诉。“离了此间五七日后,行到黄泥冈时”,这个时间怎么也对不上,我倾向认为是传播过程中至少遗漏了个“十”字,否则这个时间差我看不出来有什么价值意义。
老都管回禀的信息很蹊跷:可以不信杨志人品,毕竟财帛动人心;可以是杨志到了黄泥冈才动手,万一他只在那边有认识的旧人,半路才搭上线,这个梁中书无法知情;可是凭什么杨志动手了老都管他们还能活着回来?都自己劫自己保镖的车子了,杨志还要担心道义问题、还要留老都管他们生怕不暴露自己?但问题又是杨志没回来,说明杨志对梁中书信任度不够——这个信任问题杨志实在赌不起。
目前没有杨志,缺乏和老都管对质的人,所以不论梁中书是否发觉了蹊跷,都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去驳老都管。生辰纲已经丢了,目前捉贼、追赃要紧。梁中书安排两封文书,一面直接催济州府,一面给蔡京报信。蔡京得信,给济州府加压,派人后,其架势是“立等捉拿这伙贼人,便要回报”。
“济州府尹自从受了北京大名府留守司梁中书札付,每日理论不下”。这里理论不下的内容,我倾向怀疑是因资源配置水准、处理流程方式、案情稽查方法等问题有争议。我看到过有前人分析,认为是在怀疑梁中书自做假案,不敢破。我不太认同这个观点。
虽然济州府尹不了解梁中书那边面对的情况,本案目前报过来的方式也确实有些蹊跷——杨志劫财的动机正常确实不足、报案人员声称的行动方式也说不太通,显得很假,但府尹如果怀疑梁中书背离自身后台,那这也太异想天开了吧。真当蔡京、蔡夫人是菜可以随便吃哪?梁中书如果演戏,还专门跑到你这边演、不在自己内部管控范围内演、又不给你通气、凭什么拿定了你会配合?那这是在问你站梁中书还是站蔡京那头?那还用考虑么?梁中书虽说是中书省的,但目前是一个大名府留守,应该管不到自己;蔡京想撤就能撤自己的官位,那当然站蔡京那头啊,非查不可!
难道济州府尹要怀疑梁中书特意给他栽赃不成?这个可能性虽然也极低,但对济州府尹来说,好像一下子还真不能完全排除,而且从结果来说还真有这客观效果。但如果担心栽赃,济州府尹更应该加紧查清、摆脱自身嫌疑啊?就算真当梁中书是做假案,那先把案破出个究竟来,再指着真正的案犯说“这厮们必是胡说,哪来此等事情,缉捕人等给我换个方向继续查访,当前人犯暂时与我监下”,不就由着自己来说案是破了还是没破、主动权都在自己手上,至于需要去理论破不破的问题吗;难道对假案还怕破的过程中的失控风险?
因此这个“理论不下”,如果不是济州府尹多少有点糊涂,没抓清楚事情脉络,我以为是绝对不该往梁中书做假案、进而不敢投入资源排查的方向多想的。
济州府尹得到蔡京府上办事人来的消息后,“大惊”、“慌忙升厅”,对府干自称“下官”,澄清自己目前已经收到两次信息、并都做出了反应——当然,实际反应也都是“崔道成”,不过第一轮安排了缉捕人员、第二轮安排了武官“尉司”“杖限跟捉”,对性质上其实算是私人财物被劫的事件已经不是一般的给力了。只不过对蔡京而言,这依然不够。此外,从后面的表现来看,府尹是否真做了这些安排,甚至还有些可疑。
来的府干并不管济州府尹做过什么,只宣布“太师亲自分付,教小人到本府,只就州衙里宿歇,立等相公”,并“限在十日捉拿完备”、不完成的后果是“先来请相公去沙门岛走一遭”,并有证明“请看太师府里行来的钧帖”。这事大了。
府尹还是看了钧帖。喊缉捕人等,就在跟前——后文解释了是巧合:“今日正去转限”。对着缉捕人员,太守居然问的是“你是甚人”、“是你该管么”。这说明他之前确实只是转手一催,没有参与到案情中去,确实参与度不够、对案情影响意识不足、搞不好真的只当是财物被劫案看待,没对太师的私人事情充分上心啊——难道这个府尹还有可能是正常意义上的好官呢?何涛答复已投入的工作情况“昼夜无眠,差下本管眼明手快的公人去黄泥冈上往来缉捕”、“累经杖责,到今未见踪迹”。
从老都管队伍本地报信到此时,可能在十五天附近,应该不到二十天;从梁中书书信到起算到此时,则不会超过十天,短的话甚至可能只有四天左右。这是确实水平不行?或者一开始重视不够、重视之后时间又太短?当前看起来缉捕人员是在按常规流程办事,还在排除本地强人作案阶段,还没到排除完本地人口、开始追寻外来人员踪迹的阶段——那七辆贩枣子的江州车目标难道不够大,此时还没成为突破口?黄泥冈周边这么繁华、经常能有贩枣子的从这过?
府尹被上头“崔道成”,也不管何涛的解释、不作探讨,也现场表演了一出“崔道成”。“上不紧则下慢”,这是“崔道成”的基本逻辑——但客观来说,这是充分条件,不是必要条件。而且下属真的是态度上轻慢了吗?“累经杖责”谁喜欢?随后言论是,我不容易、我要出事,这全怪你,我出事前会先解决你。任务直接转手,要求十天内把贼人抓捕送东京。这是典型的官场强权逻辑,让下属无可奈何。强权在手,由着你走。
何涛把压力直接背到脸上,把本应该是在外办公的公人拉回来商议——某种程度又耽误了办公进度。各做公的无话可说,何涛以情感拉拢大家。众人答复,目前的工作进展来看,大概率怀疑是外地人员远途作案,甚至怀疑是外地山寨里的团伙作案,十天内要拿回来基本无望。其实从这些做公的目前分析能力来看,如果不限时间,即便没有上头的压力,当排查到外来人口踪迹的时候,七星暴露的概率还是很大的。当然,那所需要花费的时间,不可能是十天半月,至少得是数月之上了。
何涛在家和老婆通了信息,碰到弟弟过来看望。何涛心情不好、口气不佳。何涛妻子足够敏感,把何清喊到一边单独招待。何清觉得何涛看不起他,平时就不愿和他来往、今天又不愿和他喝酒。何涛妻子解释了缘由。何清知道情况后,开始说怪话要钱“教兄弟得知,赚得几贯钱使,量这伙小贼,有甚难处”,并卖起关子“直等哥哥临危之际,兄弟却来有个道理救他”、“便起身要去”。何涛妻子赶紧留住。
何涛妻子向何涛反馈了信息。何涛有救的希望,态度显著转变。不再关心兄弟赌钱的问题,给何清赔笑——但是连着四句话都还放不下身段,都隐含着“我的地位比你高”的感觉。何清端着态度拿反话怼何涛。连着怼了四句,油盐不进。何涛妻子帮说,态度是“胡乱救你哥哥”、“天来大事”,把何清地位隐隐抬高。何清这才松口,说出自己的怨气——得罪了人时,单靠自己处理,尤其是何涛还习惯端着自己身份、做不到卑躬屈膝,没有妻子的帮助,很难化解问题。
何清松口,何涛赶忙给钱,并承诺后续赏赐。何清对何涛表面说话显得道义,但何涛知道何清对钱必然是真实需求,没有按何清表面话语放松自己态度,只以官府赏钱的名义要何清落袋安心。何清赚了面子、得了里子,终于把信息给出来。
何清机缘巧合,碰上过晁盖一行人。在何清的视角里,七星的行动满满都是漏洞,以至于何清都直接预备下了证据副本,以防不时之需。
随着何清的话语回顾黄泥冈事件之前的情况。
何清赌博输钱,去客店里替店小二做来往客人记录赚钱供赌;客店记录每月上交到里正处。六月初三,恰好就在卡在案发前一天,七星到了安乐村。虽然公孙胜算得准,但这个时间点在追查的时候肯定是重点排查区间,很容易暴露。七人七辆江州车,本身目标明显。晁盖声名大、招人不分好坏,又不作伪装直接上路走,直接被何清认出,一旦查问到,这本身就是证据。何清问姓名,吴用也许是怕晁盖姓比较少见,怕暴露,抢着“自多心”,却马上引起别人疑心“从濠州来贩枣子,去东京卖”。这可不同于黄泥冈上说的“贩枣子上东京去”。目前七星是以客人形象出现在客店里的,不应该故意隐瞒行踪;而且自己说明确是“去东京卖”。汴梁那么大一个枣子产地,你从濠州走上几百里去枣子产地卖枣子,你这是第一次行商?第一次行商就走这么远犯这么大错?更别提从濠州过来去汴梁,你们是怎么绕到黄河北边的安乐村的。因此何清“虽写了,有些疑心”。白胜行为虽然有些怪,事先不至于引起完全疑心;但事后再对照,目标就变得明显。
这里面虽然何清一人把整个过程全见证了,是个巧合,但按宋朝的管理逻辑,各客店每月交给里正过往客商记录时,这卡在时间点上的逆向贩枣客人难道不够扎眼?上头官司排查完本地强人,开始排查过往贼人的时候,这线索能躲到哪去?黄泥冈上吴用枉然“智多星”,前后行程一片“自多心”,凭空招供在前头。临场的时候,吴用这句不打自招的话事先七星内谁也拦不了;事后来说,阮小二三个作为从小在石碣村长大的渔民,有不知道汴梁产枣的可能,未必留意到这点;晁盖基本也是在东溪村长大、公孙胜来自冀州,不知道汴梁产枣可能性都还存在;可刘唐按理说是多处奔走的,他也不知道汴梁产枣子、这个理由过分其实就不是那么说得过去,只是恐怕已无从补救,只能希望碰上听者也是不懂的了。就这样,七星的线索直接暴露在官府面前。
从事后诸葛亮角度来看的话,在用了江州车的情况下,七星这一行其实完全不住客店也不太现实。推着江州车翻山越岭想不走大路恐怕走不通,何况这么大目标,那也显得太奇怪了;只要走了大路就大概率存在有目击证人,刻意不住客店,消除不了沿途证人的观察记忆。沿途这么远,江州车又不可能临时在黄泥冈本地采购。只要存在江州车子的采购地点,在江州车采购之后,这一行就在过路的眼里能形成有印象的目标;江州车采购的地点,必然留下七星的信息——甚至江州车搞不好还是直接从晁盖家推出来的。所以七星的合理行动方案,应该如杨志一样,选择挑担子、走山路,缩小目标。
在挑担子走山路的前提下,七星谨慎点甚至还可以做到刻意不住客店、不在人群里暴露信息——可以换着人去沿途村落买食物,这样目标更难对上。这样在官府那里排查起来就真的难以追寻了。目前既然推江州车留下了线索,官府只要倒推追查客店,客店没有记录就问大路上居住百姓的目击信息、找七星的形象特征、找江州车线索消失的地方、再查附近是否近期有人购买过江州车,排查虽然缓慢,但几个月时间下来应该就能找到晁盖所在地、七人大致形象,进而在有限的范围内形成海捕捉拿的势头。可能追查到晁盖头上比较慢,但完全逃掉已不太可能,更不太可能官府被误导到濠州去——那骗得太假了。
何涛拿到线索,带了店主人认人,半夜抓到白胜、屋子里找出赃物。府尹亲自审讯。白胜不招。府尹凭晁盖信息诱供。晁盖名字出来,太有针对性了,白胜不招也没了意义,但还坚持说自己只认识晁盖,没有提供任何额外信息。这个招供,其实和没招没真正差别——打成这样,你诱供时哪怕说是蔡京亲自带一百个人来劫的生辰纲,我也跟着你的话说了,反正都是屈打成招。白胜面对刑讯的表现,已经足够硬气,书中似乎就没有胜过他的。收监了白胜和白胜妻子,府尹让何涛去郓城追捕晁盖。自此之后,白胜妻子再没有被提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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