郓城新任时文彬知县是书里旁白认可的好官。
两个县吏都头是朱仝雷横。朱仝是有钱人来当吏,扣一个义字;雷横是打铁出身,做过多种底层营生,旁白交待有些心地匾窄。打铁基本是平民出身,年轻时就会好武艺又经过多种营生,还能与朱仝并列县吏都头,做到这程度,真的算是天神下凡了。
好官时文彬很重视梁山盗匪的发散性影响,有意识地要检查、加强县内治安;安排任务时设定了检查方式和违令的结果。
时文彬设东溪村大红叶树为检查对象。知道这树说明至少他亲自走到过;而且两方向出发都要去往这里,这里离县里大概是个较远端。这安排得很周全,弄虚作假很容易被查出来,都头们都安心老实去完成这趟任务。
雷横连夜巡逻。凌晨三点前后,灵官庙殿门不关,雷横逮了刘唐,准备当作政绩。
从雷横的判断过程可以看到,雷横对境内下辖一个庙宇有无庙祝都是掌握的,治安工作基础很扎实,的确没有远离民间(当然他有本地人优势)。当前是五月天,刘唐多少有些大意,想不到一个县里治安能管这么严,睡觉时大胆地开门通风,成为他被捕的直接原因。这个过程中,刘唐睡在供桌上,说现此人只管自己方便,并不怎么顾忌神明,与林冲显然不同。
抓完刘唐,凌晨三五点。雷横不拿晁盖当外人、也是和地方富户晁盖通气,大清早找晁盖打秋风。这里介绍晁盖。对比后续宋江介绍来看。
晁盖:“平生仗义疏财,专爱结识天下好汉。但有人来投奔他的,不论好歹,便留在庄上住。若要去时,又将银两赍助他起身”。
宋江:“平生只好结识江湖上好汉,但有人来投奔他的,若高若低,无有不纳,便留在庄上馆谷,终日追陪,并无厌倦。若要起身,尽力资助,端的是挥金似土。人问他求钱物,亦不推托;且好做方便,每每排难解纷,只是周全人性命。时常散施棺材药饵,济人贫苦,周人之急,扶人之困”。
“仗义疏财,专爱结识天下好汉”两人基本相等。“但有人来投奔他的,不论好歹,便留在庄上住”对比“但有人来投奔他的,若高若低,无有不纳,便留在庄上馆谷,终日追陪,并无厌倦。若要起身,尽力资助,端的是挥金似土”。这里区别就很明显了。
晁盖不分好坏人,或者说确切点说是不能识人,只从自己原则出发,拿谁都同样对待;而宋江虽然同样来人全都予以接纳,但会根据对方特点,不同人采用不同对待方式。来人基础待遇相似,“留在庄上住。若要去时,又将银两赍助他起身”和“留在庄上馆谷。若要起身,尽力资助,端的是挥金似土”有金钱数量或者行为态度上的差别,但关键在于宋江还能“终日追陪,并无厌倦”。
这个简直太神奇了。一方面这能看出宋江对每个人不只是照顾基本物质需求,还大量投入了个人情感和时间,让客人获得高度精神享受和体验——江湖闻名的宋公明竟然这么尊敬于我。可另一方面来说,一个县里押司居然能对任意客人做到全天候的陪伴,是什么样的时间精力能让他同时顾及到所有客人、还把县里押司的职务做到让县令念念他的好的?这确实是神了。与此相比,后面宋江额外多出的描述,总能抓住别人的需求关键来行善,相比而言都还算是人能办得到的事情。
豪侠仗义的晁盖凌晨被雷横从床上闹起来,慌忙开门,以为是出了什么事。不客气的雷横以实相告,此时还没主动提起在东溪村地面上抓到人的事情。晁盖没有起床气,举动确实豪爽,马上安排招待。既然雷横是公务过来,而晁盖毕竟是保正,随即询问起公务情况。
雷横据实交待——从语序的组织中可以看出雷横并不太擅长于打交道和言语控制。如果是个注重对方感受胜过事实需要的,会把“我得先带他过来让你知道下”前置,而非把“忒早些”这一无感情因素的原因放在前头。
“庄客捧出盘馔酒食”,晁盖让安排到“后厅轩下”,不让对方有草率用餐、急着赶人的失礼感觉。晁盖连雷横队伍一并安排好了招待,行为豪阔,处理周到。安排好对雷横的招待事宜,既然是在自己地盘上抓到贼了,他也需要收集情报,以便后续做妥善管理。
找到门房里,晁盖问刘唐。他问一句、刘唐答一句。晁盖问的问题都很寻常、刘唐应答也都是明面上能说的。当刘唐答到“有一套富贵要与他说知”后,晁盖不能再问了。再问下去,晁盖是因义气而救人、还是因贪图好处而救人?让人在被吊起来的情况下先告诉自己关于富贵的信息,那晁盖的名声马上就要发臭。于是晁盖先安排救人方案,以失散亲眷的名义对雷横有个交待,一步到位要人。
晁盖回到后厅,双方正常客气。送别雷横、刘唐依计行事。晁盖以骂救人,以退为进。刘唐以喝了酒不敢见面来作解释,理由不是很充分;晁盖主动点破,并合理发怒,实际是帮刘唐把话说圆、甚至有点证明自己对亲戚果然暴躁的含义。雷横看晁盖认了亲,不好继续观望,赶紧放人。
虽然一时瞒过,但这事只是表面上过去,实际依然经不起推敲寻问。晁盖给雷横大约参考折算约两万、给雷横队伍也安排赏钱做封口费。看在钱的份上,雷横等人事后再反应过来异常,就会倾向于装糊涂。
安排妥当后,晁盖和刘唐作详细沟通。刘唐提供生辰纲基础信息,提议抢劫,是需要晁盖来组织力量。晁盖答复,“壮哉”,你先歇着,回头再说。这里开始暴露晁盖的一大问题,只从自身的道义原则出发办事,不能充分从他人角度预期事情的发展并作出应对。
在刘唐的事情上,雷横确实是无所谓的。对他而言,真把刘唐送去县衙,自己也并没有真凭实据。
作为都头,雷横对当前在悬赏中的犯罪分子应该有所了解,如果是他不了解的、那县令就更没多少了解的可能了。雷横足以判断,这个人特征比较明显,和已知悬赏拘捕目标对不上;抓这个人走,对自己算不上什么功劳、结果多半只是拘留几天、依然是要释放的。既然这人和晁盖表现出来有牵扯,虽然多少有些奇怪,但应该是晁盖江湖上的来往对象之一,而晁盖以亲属的名义相认,已经揽下了治安责任。因此此事雷横可以顺手做个人情,不会深究。
晁盖对劫取生辰纲的表态不够清晰。对刘唐而言,闻名远道而来,晁盖还没有真正表现出对他消息的兴趣。这种情况通常是因为晁盖与他联系不够紧密、对他无法信任引起的。而在刘唐眼里,雷横是对晁盖敲诈勒索的横吏。于是刘唐准备拿雷横开刀,一面出气、一面以此向晁盖展示自己投靠的诚意,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投名状。至于刘唐假如真夺回来钱、给晁盖惹更大的麻烦,那其实与刘唐就没有太大关系。刘唐最多就是自承鲁莽,他可以接受自己被塑造成这种形象——或者他本来也是这种形象,但他更不能接受晁盖不信任他、耽搁他找人组织打劫生辰纲的结果。
刘唐赶忙来追雷横。心里想着拿棒打翻他们,实际拿的却是朴刀,大概是想着雷横他们手上是带兵刃的,对自己信心不足,还是加强武器威力保险点。
刘唐拈着朴刀赶雷横,吓了雷横一跳。怎么晁盖一时疏忽,这贼脱逃了来寻仇不成?听刘唐说话,给出行动名义是要钱。如果这是宋江,恐怕会愿意陪刘唐走一趟。雷横既然心地偏窄,怎么可能在手下面前主动丢了威风?既然刘唐是要钱,那就是依然认晁盖是阿舅,事情性质好说,那就按正常理来谈,顺便欺压下刘唐。
刘唐发出威胁。雷横发怒,明明目前承认了刘唐良民身份,偏要抓着对方作“贼”骂,又是冤枉又带着真,一系列骂的着实精彩。“谎贼”用词,说明雷横此时已经反应过来刘唐的真实身份,只是不揭开。刘唐对雷横目前没有太多了解,因此从雷横为吏、存在敲诈晁盖嫌疑这点出发,只能骂雷横“作害百姓”。雷横继续揪着“贼”这一痛脚展开骂,刘唐骂不过雷横,不过心里还有个底限,只叫要“见个输赢”。雷横骂战胜利,见刘唐束手束脚,“呵呵大笑”,接战打起来。
两人心里都有分寸、都需要打上一场、但都只是要吓阻和制服对方,都不至于下死手,武艺上也拉不开差距。雷横手下准备帮领导敲定胜局。吴用从两人打斗上大概看得出来两人打的都有些无奈,顺水推舟出来拦住,给双方都卖个好。双方果然只是差个台阶,一起停手,看有没有其他解决契机。
吴用认识雷横,先问刘唐。刘唐见吴用没有亮明身份,无从判断该怎么沟通,因此点吴用看起来的装束身份“不干你秀才事”。这事本来就是刘唐为投名状故意找事,要个见证,所以雷横各种占理,乐得说给人听。
吴用信息不足,暂时只能判断有问题;具体是什么问题、该怎么解决推断不出来。只按一般道理劝解,满足不了刘唐需要(如果要满足刘唐需要,目前有一定可能成立的解决方案应该是“我知晓了。既然如此,我们一同去找晁保正说个分明,让你母舅评理”)。吴用依然连身份都没亮明,刘唐凭什么放下雷横这投名状去相信吴用?于是继续点“秀才,你不省得”。这事雷横就算给了刘唐银子,难道刘唐就能满意?搞不好还得要求“你亲自走一遭,就向我母舅赔礼道歉”呢。因此双方继续口角。
吴用不明白刘唐的需要,劝的方式不在点上,“又没输赢”这话一出,反而更刺激了刘唐。刘唐主动升级态势,要威胁雷横“拚个你死我活”;雷横已经打了半天,心里有数,认为刘唐的威胁是小看他,跟着升级态势。找不对路子,吴用只能“无用”。
晁盖赶到场亲眼见证,刘唐目的就已达成,再不需要说话。吴用大笑道:“须是保正自来,方才劝得这场闹。”虽然见的分明,但是自己前面劝架半天,自以为得计,结果徒劳无功、丢了面子。此时大笑,借此掩盖内心尴尬。雷横向晁盖证明了刘唐的行为,事情告一段落。
吴用和晁盖搭话,按自己需要把事情夸大扭曲。“不是保正自来,几乎做出一场大事”,没有吴用劝架,双方最多有些下不来台,都有分寸,出大事的概率应该极低。“若再斗几合,雷横必然有失性命,因此小人慌忙出来间隔了”明显与前文旁白的客观描述不符,这里吴用应该是为了捧下还在身边的刘唐。晁盖并不在意吴用的这些心思,交待背景、只说正事。吴用把铜链挂了(平时并不随身常用),给学生放假,随晁盖到庄上。
天退星雷横。明道若昧,进道若退。雷横其人从出身开始,在全书其实进步明显,且越往后锋芒越隐。这个退,是显得“退”,偏于收敛,在关键事件上表现往往少一步;又有“功遂身退”的感觉。当然,往往不是主动地功遂身退,而是被外在因素影响得不得不退。如果是主动功遂身退,那么应该是“天让星”,那会是更高一个等级的评价。雷横参与并成就的事情不少,放刘唐、走晁盖、纵宋江等等,都有雷横的作用因素,但雷横往往并没有占上功,可以说是“天退之”。这其实不见得就是对雷横的否定,反而可以算是在“道”上不断地前进,润物于无形;而且某种程度和略显得刻意去成就一切的“天满星”朱仝正成一对。
开篇以来,经过了大篇幅的黑暗社会和悲惨生活后,朝天王登场。虽然依然暗藏波涛,但《水浒》算是短暂迎来第一轮没有罪犯和强盗、真正舒缓的民间生活节奏(不算民间,则第一轮在五台山)。地方官员行为端正、底层官吏与地方大户来往和谐、刘唐雷横动武似紧实松,随便给学生放假的吴用行为尴尬,惹人发笑。此时的东溪村,有如世外桃源一般,热闹中反而显得格外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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