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的灯笼在风中晃动着,在窗上映出一抹枯残的树影,像是将那窗纸撕开了一个口子。
她此刻的心境,亦如这窗外的夜色,黑雾遍地、不辨前路。
她这一生屡遭险境,年轻时亦曾杀伐果断,为达目的不惜一切代价。
现在的她,却再也没有了那样的力气。
她老了。
那些曾经耸动人心、令她欲罢不能的一切,在如今的她面前,都像是镀上了一层阴沉的灰,失却了鲜烈亮眼的色泽,激不起她半分血性。
回首一生,从未有一次如今夜这般,令她觉出一种深切的绝望。
吴老夫人的脸映在烛火下,皱纹丛生,明暗不定。
她觉得无力,亦觉得不安。这些情绪自她的身上漫溢而出,很快便与泼墨般渐浓的夜色融为了一体,点点滴滴,直至填满了整个房间……(未完待续。)
第099章 轻拂雪
十二月下旬,青州城又迎来了一场大雪。
这场雪直下了整整两日才稍停,城外的官道已然上了冻,不只人走不了,马车也行不开,甚至还有人家翻了车。
城署与县署皆派了役夫去城外除雪,只是那雪积得厚,北风又刮得紧,一时半刻哪里除得尽?
钟景仁原定只在秦府待三日的,如今却因冻雪封了路,便只得安心住了下来。
秦素见到他时,已经是雪停后的第三日。
大雪过后,朔风如刀,真正是滴水成冰的时节,东篱外石桥下的水冻成了厚厚的一整块冰,立在桥上看去,那水底的游鱼几乎无法辨清。
两院的老夫人皆停了各房的定省,太夫人召集大家去德晖堂与钟景仁见面时,亦选在了一天中最为温暖的午后。
秦素扶了锦绣的手,小心地踏过石桥,尽量将每一步皆踩在撒了煤灰的地方。
即便是着了踏雪的木屐,这一路走来亦是屡次脚底打滑,好在服斩衰是需扶杖的,如今这木杖倒是帮上了忙。
待两个人终于到达东华居时,秦素的鼻尖已经冻得红了,锦绣亦是不住地呵着手,纤细的手指搓得鲜红,像染了胭脂一般。
“今年冬日真是冷得很。”秦彦贞来得早些,此时正立在廊下候着,见秦素过来,难得地主动寒暄了一句,一面说话,一面便徐徐掸去肩上残雪,向秦素弯了弯眉。
这动作经由她做来,不知怎么,便有了一种特别的雅致,让人生出一种错觉,只觉这些许残雪经她这一拂拭,便不负往这人间飞舞了一场。
“六妹妹在想什么?如此出神?”见秦素一径不说话,秦彦贞便又问道。
秦素捺下思绪,摇头道:“无事,就是觉得四姊姊说得对。”语罢她便搂紧了怀中暖囊,呵着手道:“今年确实是冷,到了晚间风更是大得很,我如今连窗缝都不敢开的。”
秦彦贞今日似是有些谈兴,倒比往日话多些,便又与秦素说了几句天气,便在此时,却见院门处又行来一个小小的身影,裹得圆圆的如雪球一般,却是秦彦柔。
“四姊姊、六姊姊。”远远瞧见了两位姊姊,秦彦柔不由加快了脚步,却不防脚下一滑,咕咚一声四仰八叉地摔在了地上。
众人皆惊呼了起来,她身后的使女忙去扶她。无奈小女孩裹得实在太厚,两只小手与两只小脚在半空里舞着,即便有人拉拽,却亦是半天也未爬起来。
这情形委实惹人发笑,秦素第一个忍不住,又不敢笑出声来,忙握严了嘴。秦彦贞瞪了她一眼,叫了身边的使女卷耳去扶,那唇角也止不住地弯了起来。
小孩子骨头软,兼之穿得多,秦彦柔这一摔并没受什么伤,就是羞得厉害,小脸儿涨得红红地,好容易被人扶了起来,便撅着嘴巴、扭着身子,再不愿意往前走。
恰巧此时秦彦婉牵着秦彦朴进来,见状忙上前揽了她,拍着她的背哄了好一会,又命使女抱起了她,这才将臊得脸通红的小姑娘带了过来。
秦素与秦彦贞见她这般模样,越发笑得止不住,只能拼命去忍。秦彦柔这一下更害羞了,将头埋在那使女怀里,只露出两个圆圆的丫髻,怎么叫也不肯抬头。
众姊妹便围着小姑娘,软语温言地哄着她,秦彦贞还数落了秦素几句,说她不该为长不尊,笑话自家小妹妹。
这几个人聚在了一处,偏偏便将个唯一的男娃娃秦彦朴给落了单。
他倒也无甚表示,眨巴着一双漆黑的大眼睛,歪了脑袋看着几个姊姊,旋即便绷着白胖的脸蛋儿摇了摇头,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
不一时,林氏便也收拾好了,秦彦柔也终于被哄转了来,仍是由使女抱着,众人便一同去了东萱阁。
吴老夫人近几日身子不适,众人到得廊下,却是连屋门也未得入,便被蒋妪拦下了。
蒋妪面上含了两分忧色,那一双长长的弯眉聚在眉心,面容上便显出了些许愁苦。
她自房中出来,先向诸人道歉,又与林氏私语了两句,将吴老夫人的病情解释了一番,旋即便又传了吴老夫人的意思,道她精神不济,便不去德晖堂了,令她们自行前往。
众人便在廊下隔着门问了安,方才辞了出来,待赶至德晖堂时,倒恰巧碰上了西院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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