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再说我在李家营经历了什么,还没来得及对您细说呢。
不用你细说什么,我都明白,你要是个软弱的,反倒不会从李家营跑到这儿来了,反倒会在李家营委曲求全,把日子混下去了。
要是我自个儿的问题呢?
不是,我说不是!一个村子,一个家庭,逼得它的孩子在里面呆不下去,这孩子再有问题也等于零,问题应该是它们的!
天啊,姑姑,您这样说都让我想哭一场了,除了您,再不会有第二个人对我这样说了。可我……我还是有些不放心。
不放心什么?
不放心我自个儿,比如,村里……的确没有一个喜欢我的人。
这不是你的错,因为你肯定也不喜欢他们。
是不喜欢他们,可不喜欢他们对不对呢?
无所谓对错,人就像狗一样,是寻了味儿来找伴儿的,味儿不对头,你想喜欢也喜欢不起来。
可我也真是愚笨,人一多就发慌,话都不知该怎么说。
这更不是问题了,愚笨和聪明不在说话多少,难的是心里明白,只要心里明白,这个人就是聪明的。别人看不到这聪明是他的愚笨。
我还不积极要求进步,反喜欢做那些要求进步的人不屑的事。
要求进步,这话听起来真是好笑,就好比你姑姑,我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做针线,被你妈看成是落后,不要求进步,可你就一个一个地数数,有多少人身上都穿着我缝过的衣服啊。
可我不止是做针线一样的事,我还……还跟一个女人做过那事。
噢?你今年多大?
十八岁。
你没有强迫她吧?
没有。可我竟然喜欢那种事。
喜欢算不了什么。我甚至还有些替你高兴,三定啊,你都十八岁了,十八岁是个成年人了啊,一个成年人要是不喜欢那种事,倒是有点不正常了。
姑姑,您的话真让我高兴。可是……一切又都不像您说的那么简单。还说跟人的关系吧,它决不单单是喜欢不喜欢的事,它常常有点扯不清,有点暧昧,还有点由不得自个儿。就说我的一个小学同学吧,开始我并不喜欢他,可他有点权力,我就不得不利用他的权力躲过一些我不愿面对的事,后来我发现,对他我又是有一点喜欢的。您说我这叫什么?还有刚才说的那个女人,其实我也不大喜欢,但我却喜欢跟她做那种事。我这又叫什么?还有一个叫米小刚的,他非常地仇恨我,利用他的权力整我,甚至打过我,可我就是不能像他仇恨我一样地去仇恨他……还有许许多多的人,也都是这样,暧昧不清。有时候我真是非常地想弄清爽,可愈想弄清爽就越不清爽,像是陷进了一摊烂泥里,愈是想拔出脚来陷得就愈深。您说是怎么回事啊?
第六章 35对话(2)
孩子,你真是长大了,可我也真替你有点担心,你这么年轻,就这么没完没了地跟自个儿过不去,往后还要受多少苦,遭多少罪啊!你问的,姑姑也跟你说不大清,但有一样,姑姑能明白地告诉你:世上的人和事,本来就不是清爽的,你不必非弄清爽不可,也不必过于自责,就好比大家在一个污水坑里洗澡,你想用污水把自个儿洗得清清爽爽的,简直是不可能的。
姑姑,您说的也许是对的,但有时候人是由不得自个儿的,跟外边人搞不清爽,跟家里人也搞不清爽,家里人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们,可他们又是我的爸妈、姐姐,我每天都要跟他们一口锅里吃饭,一处房子里睡觉……一想起这些,我就觉得活在世上没意思透了。
家里人也是一样,甚至比跟外人还不容易搞清爽,因为你再不喜欢,他们跟你也是最亲近的人了。说起家里人,你爸爸他还好吧?
知道您就要问到他的,这次来豆腐村,要不是因为他,还不会说来就来呢。
啊,为什么?
他……他打我,还让我给他下跪……
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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