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参面无表情,也没看萧何:“剩下还有十数万人,少部分被编入秦锐军补充大将军邯战损之卒,绝大多数都被迁到九原北边屯田了。那边有河水之便,屯田现已大有收获。且公卿朝议中开出赏格,若这些人的家眷能随同降卒同迁,则不再以降俘屯田论,而算做迁民授田。贤兄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萧何还没从再次的震惊中完全恢复:“你的意思是,秦帝并不残暴?”
“皇帝至少对关中和巴蜀百姓可算爱民的,不过我的意思并不在此,而是兵事上的。”曹参回首望了望西部山峦,似乎要将山峰看透,看到关中。
萧何略一思忖,长叹了一声。
曹参将目光从西边收回,又看向东北:“大兄想是已经明白了,这实际意味着,秦可以用这些降卒再编练出另一只秦锐为关中守北边,而将现在守北边的大将军邯连同至少十五万卒调回关中。再加上大将军离带回关中的十八、九万秦啸军,关中除却中尉军和守关军,足有三十万以上的悍卒可随意调动。”
他冷笑着:“贤兄觉得上将军和沛公加一起的四十万卒,可与这百战秦卒相抗衡否?”
萧何端起曹参刚又给他满上的酒爵,一仰脖一饮而尽。
“参,”他或许是因为酒喝得多了,眼睛泛出浅浅的红色:“关中百姓对秦帝丢掉山东大片江山难道就没有愤怒?或者说,当初跟随始皇帝一统天下的那些秦臣,对二世皇帝如此随随便便的放弃山东,心中就没有任何愤怒?”
“想要如各路诸侯在山东一般通过激起关中民愤来起义推翻皇帝,很难。”曹参很诚恳的说着:“百姓只求温饱,关中黔首有粮有衣有屋,山东得失,能影响他们只有徭役多寡而已。”
他缓缓的又给萧何勺上酒:“过去徭役多发自山东,他们可少服徭役。现没了山东役夫他们徭役会增加,但公卿们,包括我,已经说服皇帝在农忙时不征徭役。即使农闲时所征发徭役也多发口粮。你我都知秦律,服徭役每月发粮二石,折日计给。诸公卿与我建言皇帝,月二石折日八斤(秦斤),仅够二人食。按一户五口二夫,若使百姓不苦徭役,则应供一夫三妇孺,所以现在关中徭役一月已改为发粮三石。”
他用手按住萧何又要端起饮尽的酒爵:“另外,自百越归秦夫卒入关中后,原紧急征发入伍的奴生子、赘婿、商贾等随即离军;皇帝还裁减宫中用度,放宫人数千归家……如此种种,大兄还会觉得关中民心不稳吗?”
萧何有点儿失神,喃喃的说道:“那秦臣……”
曹参觉得萧何为了刘邦的称王大计太过全身心的投入了,不由得轻叹一声:“秦臣当然不乐,可大兄不要忘了,秦人也是忠君的,而且秦人向称粗蛮,粗蛮之人少思,其忠更甚。加上秦律严苛,秦臣又能如何?皇帝不理政而好玩乐享受不假,可要说皇帝昏聩……”
他摇摇头:“大兄可知皇帝于己的防卫多严么?减冗宫闱,裁出冗余内侍近三万,他就在其中拔二万充卫尉卒。卒乃庶人,而宫隶地位不如犬,这二万内侍军之忠心可想而知。皇帝又出内库金从巴蜀山蛮中买奴三千组山地曲,纯为皇帝私兵,亦以庶卒待之。还裁郎中军另设锐、盾、甲三卫贴身卫护。”
曹参说着说着声音慢慢大了起来:“别的不说,那三千山地曲就堪比魏武卒,你用二万卒恐也难胜。秦臣怒又如何?更不用说现在领军诸将中,章邯与从百越归的任嚣必然忠诚,王离若败归后仅去大将军职而假大将军实,忠诚又何会稍减?大兄,现在这八百里秦川就是铁壁一般。”
萧何愣了一会儿,突然回过神来,想出一个新的秦人弱点:“以你刚刚所言秦之军备,不论秦帝内侍军与山地曲,”他掐着手指算着:“岂不有五十万卒?这么多人以关中巴蜀之地出产,如何养之?”
“九原、云中、雁门一线的二十万卒不会裁撤,守关军与中尉军不会减少,所余者唯有大将军离的十七万卒。”曹参也掐着手指和萧何一起算。
“公卿朝议尚未论及这些人的处置,但以我的推断,这些老秦卒会减十万归家。既然九原有周文十数万卒屯田或授田,北边的二十万卒粮秣无需从关中调运。至于王离军可能剩下的六、七万卒,”曹参一笑:“皇帝早就给他们想好用途了,那就是西拓,从陇西河水以西拓出一条西域走廊,筑多城便于西域胡贾往来。皇帝对行商贾事,可是一直热情不减。”
萧何闻言又是一愣,一言不发的又在心中筹算起来。
过了一会他才说:“参,为兄相信你。要是按你刚才所说,秦帝弃山东,减军卒,拓西域,那至少暂时不会再向山东用兵。鲁公与武安侯或破不了秦关,但也不会再遭来自关中的威胁。如果真是这样,你对武安侯有何建议?”
“大兄,这也是我请你前来的目的。”曹参知道小皇帝的打算,但不能明说。
可怎么着他对这一堆老兄弟也不能不给个提醒:“既然皇帝对山东四处反叛厌烦,沛公可先取南阳,再视情势取南郡,从南阳南下沿荆山、涢山(绿林山,大洪山)之间的通道直抵江水。”
“南郡有广袤的江汉间平原,我将巴蜀深耕及两季粮产之法赠与沛公,则南阳与南郡足以为沛公根基。”说到他现在初见成效的事情,曹参的神色开始飞扬:“颍川既然为韩王得,沛公可在不大动干戈的情况下助韩再得三川郡,与韩成牢固同盟。如此一来,沛公与韩、代、燕、齐、赵、魏、楚各国各安其土,山东百姓可安矣。若沛公愿与秦盟,我可从中相助。”
与秦盟?能行?
萧何再次陷入沉思。
“我只是担心沛公身边的军师张良,他曾经博浪沙刺秦始皇帝,最好是复韩之后不要再惹秦。当初他在关中我曾劝其相助沛公,但他要仇秦太甚,坚持破秦关,则就不是助沛公而是害了。”曹参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
萧何慢慢露出笑容,似乎想通了些什么:“当初你为秦帝征召时为兄曾嘱托过,秦帝若用汝,秦帝即为汝主,要合臣子之道,看来你已经很为关中着想了。”
“也是为沛公着想。”曹参口干舌燥的说了半天,看见萧何的笑容就知道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决断。
不管是什么决断,曹参都认为自己此行该做的事情都做了,也就放轻松下来:“更是为百姓想,既然皇帝与我权力可为百姓全心谋农麻事,我在这些方面都可将所有心得与大兄和沛公共享之。”
“但若武安侯听军师言坚持攻秦关,你适才所言与秦盟自是不再可行,但既然秦帝无意山东,应也不会出关伐沛公吧。”
“按弟的判断应不会,皇帝现在的兴趣不在东而在西。但若沛公不攻秦关而与秦暗盟,我就可从中协调,使秦与沛公通商贸,这对南阳和南郡而言,是固本之策。”曹参回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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