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少年不识愁,你有大把年华,比我一把年纪,没几年好活的人,多多东西未曾尝试,应该欢喜才对,怎么愁眉苦脸,笑一个。”钟伯劝道。
“也是,既来之,则安之,来,钟伯,吃番薯。”云帆抓过泥碗,微微展开双颊,送至钟伯前。
“嗯,好,好,我吃个小的就行。”钟老头挑了根番薯,轻皱眉头,旋则缓开,自然,他知道少年心xìng,烦恼来得快,去得也快。明天不定这小子就能恢复过来,至于昨天云帆的怪异行状,老头虽存疑惑,却过了好奇之年,非必要便不强求凡事见个真切,这大概也是老年心态,毕竟jīng力不济,难得糊涂。
云帆忙道:“您老人家拿这个吧,大块的肉多。”
“行了,知道你小子尊老。老了,对付不了大个的,小小足矣。”钟老头推却,“等等,待我取些水来,你先喝点,再吃不迟。”
“谢钟伯。”
“见外。”
番薯烤个外焦内嫩,肉松散成条,抽而食之,为人间美味。老少二人舔干净指间碎末,虽只得半饱,灌下水后,也能摸摸肚皮,生存不易,半饱亦可贵。云帆缓了口气,jīng神稍振,与钟老头作饭后之谈,心慢慢平复下来。
既来之,则安之,非口头大话,不适应者不免被淘汰,提前化了黄土。
钟老头自道潦倒半生,而今行乞过rì,老无所依,所尝不过人间冷暖,市井百态,老来半截脚进了黄土,于他而言,通透世事,活着rì子见稀,唯痛快的、快活的、平静的了了余生,便为最大的幸福。
“管他身居庙堂,或落入江湖,终究变成黄土。”钟老头叹了口气,轻声道:“不过,小子你还年轻,行乞不是长远之计,名利浮云,男儿亦应带吴钩,带钩……”渐渐地声音低了下去,钟老头喃喃自语,已躺在草堆上,眯眼见周公去了。
“名利,名利。”云帆沉吟着,手指挑挑破碗,粗糙的被磨成光滑,且布了污垢,持之可承一生。火光映照着这张脸,手抚之,似一张辰时的太阳。云帆伸展双脚,光脚丫的胆小,仍需勇气站立,远行啊。嘘一口气,庙门外月华正浓,十五六或十七八的夜,夏虫鸣叫,子夜,困倦了别人,云帆忽涌出怀乡病者的思念,月圆夜,叫我如何不想家。
第二章 朝雨
() 云帆在破庙躺了三rì。吐血后的静养,喝些钟老头熬制的草药,咽番薯,或者馒头,这已是老头努力的结果。乞讨一天,运气好时得几块铜板,也有一无所得的运道。云帆怀念起大学时球场上飞驰的rì子,也怀念着同学意气,对酒欢歌,更怀念的,皆是梦前另一个空间的一切。虽未遍走宋庄,虽未探索此片天地,云帆已可肯定,长在陌生躯体的自己,脚踏之地,非二十一世纪的故国。
掰着手指磨着时光,到了黄昏。踱步出门,抬头西望,天边有火烧云的绚烂,驻停虽短,合老庙的破败之美,叫云帆兴起难抑的感慨,美的共通之处,即便转换空间,读懂或未能读懂,其表象都予人美好的感官冲击,能避免者,大概在于盲人罢。
钟老头适时回返,抓着竹棍,健步拽了斜影,老远便冲云帆喊道:“小子,今天运气不错,咱俩可以痛饱一餐呀!哈哈哈。”云帆迎上前去,笑问:“嘿嘿,老头,看你那开心样,捡到元宝还是被元宝砸中,让我看看口袋里装的什么。”
“去,去,去,今晚老夫露露牛刀,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手艺。”老头握了云帆的手,将他拉进破庙。
“别,我出来透口气,等阵再进去。”挣开手,云帆深深地,将黄昏时的暮气吞了下去。夏至后,酉正之末仍显白芒苍穹,金sè的华光,填饱空腹,黑夜来临。
晚饭也吃的馒头,却多了一副汤。按钟老头的说法,此汤可以补脑——今天多得了三五文,便买了两块豆腐,回返时意外的于门外小溪抓到一尾鱼,凑成鱼头豆腐汤。没有芫荽,亦未加小葱,好歹添三五颗胡椒样的配料,去了腥味,水足可以喝个痛快。
“来,”钟老头咬了一口馒头,与云帆各捧一碗汤,“以汤代酒,喝。”
“好,老头,敬你一口。”咽下半块馒头,云帆举起泥碗。汤终究带了点腥味,却足够鲜美,且夹了些辣味,很能刺激人的食yù。
钟老头对付完一只馒头,喝下半碗汤后,右手擦擦嘴角,道:“很久没沾酒味,口淡得差不多忘记何为杯中物了。可惜啊,老子多么的怀念。”
“怀念就是一杯酒,我也难忘那醉的不省人事。来,老头子,没酒,有汤也不错。”云帆夺过碗来,帮钟老头盛好汤,双手捧回。钟老头左手接碗,右手抚其胡子,嘿然笑道:“呵呵,老而不死,明天有酒,明天有酒!来,再喝。”
“喝个痛快”二人皆仰头作进酒状,俯仰之间,续汤,吃馒头,兴区区豪情。晚食的仈jiǔ分饱,加以谈兴再起,两人侃侃而谈。天地、风月,人神,钟老头这本书慢慢的翻开来,虽非玄奥,其历世事,也是云帆的寡于远行所不能比的。底层人自有底层人的jīng彩,书借而读之,云帆感觉获益匪浅,沉沉睡过去。
翌rì醒来,伸伸懒腰,展展手脚,云帆要努力适应这具身体。出庙门,风起,辰末不见阳光,天沉yù雨。风吹来如许的黑sè棉絮,再驯服野草,茂木,仲夏之晨,雨的酝酿心急了些,云帆摸摸后脑勺,yù统记起昨晚钟老头之言,却不能尽得,十之五六犹存,能从脑中里淘出来的,又少掉两分,真做个梦记忆力不比当年的死记硬背,减退了,人仍年少。
天空不及白,雨爽快的来了。钟老头出去的早,想来已在城里转了一阵,雨来时人不多,时间还早,这是可以肯定的。云帆臆测着,生之不易,于底层人而言,要的是解决肚皮问题,没有温饱,就谈不上别种追求。风雨带起的烟白渐渐淹没远方城廓,天地被披上一块白茫,水汽凉了人的手臂,云帆擦擦手掌,只能倒回庙里。认真的打量着这间破庙,目光移至zhong ;yang,那陪了自己数天的石像在他看来是陌生的,难以对上譬如佛祖,菩萨或者财神之类供奉,终究不在自己浅薄的认识范围,仅仅是拟人化,糅合了某些人或某个人的面具而已,这样看来,跟故国里的图腾确有共通之处,便是人xìng的添加。
云帆踱着步,来回几趟印下一些脚印,雨更大,也更疾。破庙漏水,不一会便积了数摊。风穿堂而过,拽下石像上的积尘,夏雨不冻,但在衫薄的云帆,因孱弱体质而带来的不适,却有深秋之感。叹一口气,这病来的快,去的缓慢。
忽的庙外传来一阵哒哒声,云帆扭头扫向门口,一团黑影迅猛而至,刹那骤停庙门台阶前。人立之物原是一匹黑马,嘶叫声刚起,马上人已双脚落地,云帆见来人身披蓑衣,头戴笠帽,yù看脸时,其人刚转过半身,牵马走向南侧,系于柱下。云帆自门侧观之,马浑身黑sè,长的骠壮,二十多年来,这是他第一次见着真马,不意有些冲动,yù上前摸摸,验验手感。蓑衣人已转身过来,云帆下意识往里让了让,却只看到帽子下一张蒙着面纱的脸,眼睛是美丽的,却显得不够亲切。以身材看来,云帆判断来者是个女人。
其实停马时,云帆已听出来那声“吁”是纯正的女腔。不过也不排除这年代存在伪娘。云帆只能心里腹诽一句。
“这位小兄弟,雨大赶路不便,借贵地一歇,有扰”女子边解下蓑衣,帽子,人已走向火堆碳痕处,却没有半点客人的拘谨。
“不客气,不客气”云帆虽觉得女子声音好听,但平白地年轻十来岁,成了别人口中的“小兄弟”、“小子”,多少有些适应不过来。云帆再瞄了一眼黑马,马脸够长,却不难看。若长在人上,就是难堪了,念及此处不禁会心一笑。
女子yù寻凳子坐下时,云帆随了进来,自禾秆堆里掏出两只木墩,道:“庙小不容凳子,只能坐这个。”接过木墩,道一声谢,女子问道:“小兄弟,此处不会只有你一个人吧?”
“哦,还有个老……,老人家,出去了。”云帆提了木墩在女子对面坐下。女子是云帆初来此处见到的第二个人,他遇到陌生人还来不及起jǐng惕之心,问答时会诚实些。随之云帆礼貌地打量着来客,面部是看不清楚的,身材倒是不错。女子衣衫显是叫雨水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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