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委的一个小单间里,布置非常的简单。一张长桌子,两把凳子,还有一张行军床。秦牧走进这间屋子的时候,秃顶的兰向忠正坐在船上,深深的低着头,手中的香烟升腾着烟气。
秦牧不知道兰向忠为什么要求见自己,这完全不合常理,无论是想脱身还是想陷害,怎么样也轮不上自己出现。他走进来之后,带路的纪委同志便离开了,秦牧的眼睛不着痕迹的扫了一下房顶边角,一个摄像头赫然就挂在那里。
秦牧微微一笑,从口袋中拿出一根烟点上,坐在兰向忠的对面。兰向忠依然低着头不看秦牧,不过手里的烟却是一口一口的往嘴里闷。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秦牧的耐心逐渐的被消耗。他跟兰向忠本来是一点交集都没有,秦牧在人事那边挂了号,成为兰向忠的新领导之后,兰向忠才出的事,两人就挂上这么一点关系,兰向忠心里是怎么想的?秦牧若是有所求,那一定会等着兰向忠向自己说些什么,但秦牧等了一支烟的功夫,兰向忠就在那里闷声抽烟,未免有些怪异的。
这时候,手机响了起来,秦牧掏出来一看,是刘大有的。那群人终于耐不住寂寞,光天化日之下就开始包围了施工队,刘大有带着二十多名干警,直扑名单上的十多个人。那十多个人确实在人群中煽风点火,很快就被他们控制起来。但是,现在问题出来,他们也被当地百十号居民给包围住,出不来了。虽然现在还没有太过于激烈的冲突,但是形势也有些危急。对方声称,要是刘大有等人不放人,那就要动手了。
秦牧听了之后,用严肃的口气说道:“刘大哥,想不想立功?”
刘大有听得晕头转向,连声询问。那边声音很嘈杂,刘大有吼了几声,秦牧才听清楚。秦牧冷笑道:“人,是不能放的,他们要是想动手,你就让他们动手吧,只要不死,总有讨回来的时候。”
刘大有听明白了秦牧的意思,那些居民若真的对警察动了手,就算是有理也变得没理了,袭警,扰乱公务,这都是可以判刑的。秦牧话里的立功,还真带着几分血色。他既然明白了秦牧的意思,挂上电话之后,就开始让民警们带着那十来个人往外冲,并且大声告诉周围的居民,这十来个人是关系着一起刑事案件,希望居民配合一下,不要阻挠正常的调查。
秦牧挂上电话之后,对着兰向忠冷笑一声,慢悠悠的说道:“兰向忠,有什么话你可以说了。你是不是就在等这个时候?还真的有人能让你这么死心塌地的。”他重新点上一颗烟,在没有摸清楚兰向忠的意思之前,他是不会乱说话的。
兰向忠又长长的叹了口气,这才把头慢慢的抬了起来。资料上写的兰向忠只有四十七岁,现在看起来却像是六十多岁,微微有些秃顶。进来之后,他一定没有睡好觉,一双眼睛带着浓浓的血丝,脸上满是憔悴颓然。
“秦书记很年轻。”兰向忠的声音充满了苦涩沙哑,低声说道:“浦上开不下去,不仅仅是老长,还有多方面的原因造成了现在这种情况。”
兰向忠这是做什么?是准备给自己忠告吗?秦牧的嘴角带着一丝冷笑。既然他敢跑到澳门明目张胆的输了那么多钱,那他早就有了进到这里面的觉悟,甚至可以说,他之所以敢那样一掷千金,恐怕就是想用这种方法来结束他的煎熬?
秦牧冷笑不已,深深的抽了一口烟,说道:“浦上开势在必行,这一点没有人能够阻挡。兰向忠,我不想听你说什么劝说的话,也不想听什么这个势力那个势力。浦上,就是我秦牧手底下的东西,谁敢过来伸爪子,也要看看他的爪子够不够砍的。”
作为一个手掌开区的一把手,秦牧的口吻未免有些张狂了一些,但面对兰向忠,秦牧没打算隐瞒,既然他能够通过某些关系见到自己,那就说明有人想通过他来提醒自己,做事不要那么绝对。秦牧用这种态度暗示兰向忠,跟背后的那些人说一声,我秦牧从来不畏惧任何挑战。
兰向忠摇摇头,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沙哑着嗓子说道:“浦上?现在哪里还有什么浦上,那块开区已经被瓜分的差不多了。”
这句话说得秦牧心里一动,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兰向忠既然想说,那就让他说到底,他本来就是准备交底的。
“第一任,临走的时候把浦上区的东片,给了黄阳区。第二任,临走的时候把西片给了麒麟区。南片属于紧靠军区的没人敢动,但是北面是最大的一片,由黄阳区、麒麟区、凤鸣区瓜分了。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要住在那小白楼里,还不是现在浦上区除了老长的别墅,别的地方都不归咱们浦上管了?”
这个消息让秦牧大惊失色,兰向忠这是什么意思,分明是指前几任区长都在偷偷卖地。偷偷卖地,拿着国有财产去换取个人私利!而且这种操作竟然不是把国有财产转为私有,而是从这个区划归到另外一个区。至于到了另外那个区该怎么操作,那就很难说明了。
秦牧站了起来,在房间里面来回踱步,每走一步心思就转动一分,这里面藏着巨大的黑洞,若是当真把这个盖子揭起来,这将要牵扯到多少的人。先不说头前四任书记和区长现在是什么职务,有什么背景,这件事单单联系到另外三个正在蓬勃展的开区,单是这六个书记区长就够市里斟酌一番的。这是很明显的问题,若把这三个区的党委书记和区长都给办了,那将会造成多大的影响,而且开区自从建立以来,他们的贡献也非常大,跟各自的开区关系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或者他们一走,有些投资商就要撤资也说不定。用一个没有建设的开区来换几个能抓经济抓上升的官员,这样的选择题谁都会做,更何况浦上现在还在老长的控制之下。
更何况,那三个开区把浦上偷偷摸摸的转过去,只是为了更好的建设,他们要的是政绩。有了老长的压制,能够将地皮利用起来,将浦上三分天下,恐怕也是市里某些人喜欢见到的事情。
秦牧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在京城可没有想到事情这么复杂。他既然捞了这个炸药桶,终归是要亲自面对的。这时候秦牧感觉灵光一现,停下脚步看着兰向忠,淡淡的笑了起来:“照你这么说,就是为了给我带个话,也不至于在这个地方吧?”
兰向忠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又是悠长的叹了口气,点上一支烟不肯再说话。看起来兰向忠这个一事无成的人落马,恐怕还有另外的事情牵连着他。
从纪委出来,秦牧感觉一阵没来由的焦躁。他真想挥起砍刀将这团乱麻一口气全部砍断,但那仅仅是梦想而已。从兰向忠透露过来的消息,他甚至可以坚信,在纪委这边,肯定有人就跟浦上区曾经的领导有联系,甚至就是其中的某个书记或区长。纪委有阻挠,三个区虎视眈眈,秦牧感到一阵阵的凉意,这不是一对一的公平战斗,而是四面环敌的楚歌阵阵。他将车子停在一处林荫下,将车窗摇起,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兰向忠给自己透消息的事,肯定有人授意,这些秦牧暂且不想去管,只要他守住本心,纪委那边就不会跟自己有多大的交集,顶多也是谈谈话而已。现在的问题在于,兰向忠和那些当地居民动的时间也太凑巧了一点,就好像是在打一个绝妙的配合。
秦牧心里咯噔一下,刘大有会不会有什么情况?他掏出手机,拨了号给刘大有打了过去。还好接通了,刘大有喘着粗气在电话中叫道:“秦书记,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头啊。”
秦牧眉头皱了一下,问道:“别着急,慢慢说。”
“我是带人把那几个人抓了起来,不过咱们找的那些施工人员也被黄阳那边的警察给带走了。”刘大有疑惑的说道:“我们被当地居民包围了,也没来得及照顾他们,就看见十来辆警车过来,直接把人拉走了。”
秦牧听了这话,心里面就有些明悟,想到早上台商闵侃金看自己的模样,原来这些是,都是黄阳区做出来的。言承兵显然不是什么好性子,直接跟自己做起了硬碰硬的对决。按理说,秦牧刚来几天,不应该这么快就进行决斗,难道秦牧有什么事触动了他的底线?
秦牧把自己来州广这几天的行踪,顿时明白过来,恐怕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自己跟老长的见面吧。
想到这里,秦牧就嘱咐刘大有稍安勿躁,先把人带往小白楼,后面的事就交给秦牧处理就行了,审不审问已经没有什么必要了。
“铃……秦牧秦书记么?来一下刑副市长的办公室。”市委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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