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统三年八月十九日(1911年10月10日),武昌新军起义发生。他们举起了革命的义旗,攻进总督衙门光复武汉三镇,成立了湖北军政府。其后,湖南、陕西、江西、云南、上海、浙江、江苏、贵州、广西、安徽、福建、广东、山东、四川等各省相继响应,清王朝的统治处于土崩瓦解的状态。
为了镇压起义,清廷以惊人的速度作了一次徒然的努力。由陆军大臣荫昌亲自率领的第一军迅速南下,军咨使冯国璋率第二军为策应,海军统制萨镇冰督率巡洋、长江两舰队急调武汉,企图“定乱”于俄顷之际。但是,革命如燎原之势迅速蔓延到其他省份,清军大有顾此失彼、力不从心之感;尤为严峻的是,清廷苦心孤诣编练的新军一镇接着一镇地倒向革命。在已编练成军的14个镇、18个混成协和另有未成协的4个标中,竟有7个镇、10个混成协和3个标相继反正和解散、败散。而手中仅存的北洋六镇又不能真正控制住。正如荫昌所说:“我一个人马也没有,让我到湖北去督师,我倒是用拳去打呀,还是用脚踢呀?”[1]堂堂的陆军大臣竟然抱怨一个人马也没有,岂非咄咄怪事哉?原来,北洋六镇的将领们多是袁的心腹,袁世凯虽然去职,但其影响仍在,别人指挥不动。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载沣被迫重新起用待价而沽的军界铁腕袁世凯。这是由于各省光复后,清朝大势已去,但形势发展方向仍很难预料。因为当时社会的混乱局面是有目共睹的,帝国主义列强也更加虎视眈眈。面对南北对峙局面,由谁来从头收拾呢?是将革命向前推进,迅速结束清朝的腐朽统治;还是尽快地将南方的革命烈火扑灭,恢复原来的专制统治呢?清廷、南方革命政权中的重要人物都多少做了一点尝试,但都很难成功。环顾海内,此时似乎只有袁世凯才是收拾时局最佳人选。
此时的袁世凯重兵在握,他所一手培植和始终暗中控制的北洋军队是无人可以匹敌的,因为它本身就是清廷的依靠力量,而南方政权军队又大多是临时组织而未训练的新兵,战斗力相对不强。可以这样说,当时只有袁世凯具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力量。他也因此成为南北双方争相利用的抢手货。南方许其以临时大总统职位促其早日“反正”,结束清王朝的专制统治;清廷则不得不屡次为其加官晋爵,致使自己的命运完全捏在袁的手中,为其彻底出卖自己创造了最为充分的条件。这个千载难逢,或者说是古今中外历史上绝无仅有的“机遇”出现在袁世凯的面前,何去何从任由其便。
拥兵自重,并不等于处理任何事情时都能游刃有余。能使自己成为南北方争相拉拢的人物也不是从一开始就确定了的。袁世凯为了达到目的,还是很费了一番苦心的。
清王朝把命运托付给袁世凯,希望依靠这位北洋新军头面人物把起义镇压下去,但这种打算未免过于天真。如果说在光绪皇帝和慈禧太后去世之前,袁世凯还能听命于清朝的话,现在,能将袁世凯与清廷联系起来的因素已经基本上不复存在了。只不过袁作为清朝的一个老臣,面对清朝统治者的“孤儿寡母”,不好撕破脸皮,由自己起来推翻清王朝罢了。更重要的是,当时的历史条件已经为袁取清廷而代之提供了一个极好的机会。当时的袁世凯虽在河南的一个小小的乡村养病,但几年的宦海生涯和他的老练精干,使他对当时的政局洞若观火。
武昌起义的次日,适逢袁世凯的生日,他的党羽赵秉钧、张锡銮、倪嗣冲、段芝贵、袁乃宽、王锡彤、杨度等咸集洹上村,为袁祝寿。正当寿宴进行之际,武昌起义的消息传来,举座皆惊。袁世凯意识到“此乱非洪杨可比”,决心应时而出,待机行事。莫理循说:“我们这些‘知道内情’的人当时就晓得袁世凯即将表示赞成共和。”[2]但问题极为复杂,还有曲折。袁世凯心中有底,并不等于要立即表明态度。当时,倪嗣冲、段芝贵劝袁乘机而起,称王称帝,黄袍加身。其亲信幕僚张一麟也说乘此天下大乱,民无所归之际,登基称王。袁克定也赞同此举。袁世凯毕竟老练,眼光要远大一些。但问题太大,他反复思忖,认为此招风险太大,时机尚不成熟。他认为:(1)自己世受清室恩遇,从孤儿寡妇手中取得天下,肯定要为后世所诟病;(2)清廷旧臣尚多,如张人骏、赵尔巽、李经羲、升允等均具有相当势力;(3)北洋旧部握军权者,如姜桂题、冯国璋等,尚未灌输此种思想;(4)北洋军力未达到长江以南,即令称帝,亦是北洋半壁,南方尚须用兵;(5)南方民气发达程度,尚看不透。人心向背,尚未可知。据徐世昌后来回忆说,由于上述五方面的考虑,袁世凯没有急于称帝,而倾向“表面维持清室”[3],等待形势发展,再行计较。
袁世凯确有勃勃野心,也很有谋略和手腕,但他的成功,并非像后来人们所想象的那样轻而易举。
他对自己的清朝主子忠心不足,异心有加。武昌起义爆发,冯国璋随同荫昌南下路过彰德拜见袁,袁吩咐他不必急于作战进军,而应“慢慢走,等等看”。
八月二十三日(10月14日),清廷任命袁世凯为湖广总督,兼办剿匪事宜,他并不马上答应,反而提出六项要求,分别取悦于立宪人物、革命党、南方旧官僚,更主要是为自己争取更大的权力。
清廷于九月初六日(10月27日)又任命他为钦差大臣、部分答应了他的条件,他仍不出来。
又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初九日(30日),清廷答应了袁世凯要求的全部条件,袁世凯总算答应出山南下了。出山后,他的“战略意图”非常明确:既要利用革命政权,也要利用清廷,最后把权势集中到自己手中。这就是其心腹助手赵秉钧后来所透露的:“项城本具雄心,又善利用时机。但虽重兵在握,却力避曹孟德欺人之名,故一面挟北方势力与南方接洽,一方面挟南方势力,以胁制北方。”[4]但要达到这个目的也不容易,分寸并不太好把握。如果很快就把革命党镇压下去,清廷还是有力量铲除他的,也许就像武昌起义没有发生过一样;过早地结束清政权,不要说从南方捞不到什么好处,或许革命党人还要把他当成新的革命对象。因此,在没有确实弄清两方面意图、没有掌握全部主动权之前,他做了一系列尝试。最突出的就是武汉战争。岑春煊在《乐斋漫笔》一书中写道:“是时袁世凯出任组阁,发起和议,南北代表,群集于沪上。实则世凯手握强兵,直压武汉,外挟民意,以制朝廷,使双方皆受其指挥,而坐收渔人之利,计诚狡矣!”[5]此言信然。
九月十一日(11月1日),袁世凯南下督师当日,冯国璋攻占了汉口。袁世凯立即命令停止前进,派自己的亲信分别试探黎元洪和黄兴的态度,想以此触动革命党人开出价码。在武汉军政府拒绝了袁的君主立宪主张后,袁看到还需要进一步威胁革命党,便命令冯国璋于十月初七日(11月27日)攻占了汉阳,威胁武昌。此时,黄兴出走,黎元洪避而不出。但袁世凯又“手下留情”了,再次提出议和。这时帝国主义发挥了特殊的“作用”。一出由列强导演、由袁世凯出面、立宪派推波助澜的“南北议和”的“文明戏”就此开场。
同样,在北方,对袁来说,宗社党和北洋军中的革命党同样可怕,同样使他有腹背受敌的感觉,同样牵制他使其不敢四面出击,北南并举。袁世凯应付这种内外交围局面的方法,用他自己的话来形容十分贴切:“诸君知拔木之有术乎!专用猛力,木不可拔。即拔,木必断折。惟用左右摇撼之一法,摇撼不已,待至根土松动,不必用大力,一拔即起。况清室有类几百年大树,岂易拔者!”[6]他一定认为:清廷是否立宪或者退位,只能视袁个人政治上的需要而定,而不能由革命党、立宪派或是宗社党人来决定。他必须以北方唯一真正的实力派自居,这是他能够按照自己的需要左右政局发展的根本条件。如果听任异己力量(无论是革命的或是保皇的)在北方滋长壮大,他就有被逐出政治舞台的危险。时势迫使他采取的方略只能是“先北后南,远交近攻”,即先倾全力扑灭北方军队中的革命力量,以杜塞宗社党责备他畏葸不前的攻讦,向舆论界表明他对清室的“忠诚”,洗刷他那“活曹操”的恶名;同时,佯装一团和气坐下来与南方革命党和立宪派谈判,将敌对势力尽可能化为和亲势力,再以此为资本向清室邀功,进而以“逼宫”的手段达到他梦寐以求的政治目的。
在战略方针已经决定的情况下,袁世凯开始出山收拾时局。其实,袁之志在得天下,不出,名不正难争权势,难以组织袁氏战线,遑论争天下呢?在这种情况下,袁决意东山再起,重登国家政治舞台。
第一步,袁利用当时清王朝处在四面楚歌的形势,首先夺取湖北前线的军政大权。他迫使清廷接连下了四道上谕:(1)调荫昌“回京供职”;(2)授袁世凯为钦差大臣,“所有赴援之海陆军并长江水师,即此次所派各项军队,均归该大臣节制调遣”,并保证“此次湖北军务,军咨府、陆军部不为遥制,以一事权”;(3)拨出内帑银100万两为湖北军费;(4)第一军交冯国璋统率,第二军由段祺瑞接任总统。同时,他以钦差大臣、湖广总督的名义调兵遣将,发号施令。先奏派王士珍督办湖北军务,令他添募新兵1。25万名,编为湖北巡防营驻守京汉铁路沿线,以巩固北洋军的后路。继而奏派倪嗣冲为河南布政使,令其在豫东一带招募数营,进占皖北颍州,保证北洋军侧翼的安全。接着,在湖北孝感以北之花园设立司令部,以陆锦为参谋长,段祺瑞等主管司令部的各项工作。这样,湖北前线的军权便完全转移到袁党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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