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接过缰绳,先向楼中喊了声“住店的熟客三位!”,回头对着三人嘻嘻而笑:“官人说哪得话,就算不给赏钱,小人敢不尽心伺候着?!这丰邑楼几十年的老字号,可不会砸了招牌!”他又从随从手中牵过两匹黑骡,一边把三匹坐骑的鞍鞯卸了,交还随从,一边说道:“三位客官放心,莫说马儿,就是骡子、倔驴,小人也一样会打理得清清爽爽。等着客官随时取用。”
见着小二做事麻利,说话痛快,中年汉子一笑点头,举步进楼,老伴当知其心意,从怀中掏出几个大钱,丢给小二。
小二喜笑颜开,忙伸手接了,躬身谢道:“小的谢官人赏赐!”等他直起腰,看着三人背影入了楼中,脸上的笑意转眼就收了起来。他一看掌中的大钱,低头狠狠的啐了一口,“又是夹锡钱【注1】,买块炊饼都不够,打发讨饭的呐!”
不提小二背后做派。听到是熟客上门,见三人进了楼中,李二顺便亲自迎了上来,却发现并不认识。他一眼把三人形貌收入心中,锦衣官靴,却没什么饰物。举止不像官家做派,不然也不至于会冒雨而行,行动间也不似行商,倒像是哪个大户人家派出来办事的旁支子弟。走到三人面前,他未语先笑,作了个揖,恭敬道:“只看得三位官人眼熟,却不知贵姓?”
“蔡!”中年汉子说得简短。
蔡!又是福建口音!李掌柜心中一惊,愈发的恭敬起来。见三人不欲多话,知他们旅途劳顿,李二顺便了领着他们走进后院,安排了一间清净的独门小院,请三人沐浴洗尘。
晚间,三人休沐之后,换了衣裳从后院行了出来。在三楼雅座分两桌坐定,点了几道丰邑楼的招牌菜,又要了两壶酒,就各自狼吞虎咽起来。填饱了肚子,
蔡姓官人唤人送上茶汤,细细品着,看起了城中的夜景来。
只是越看他眉头皱得越深,他叫来李二顺,问道:“往年吾也曾来往明州,只道虽不比东京,却也算是繁华之地,怎得今日一看,却寥落至此?”
李二顺先一愣,继而叹道:“还不是那些浪港贼寇害的!”
“浪港?”蔡官人闻言奇道:“三年前,这浪港贼不是已经被童……枢相剿平了吗?”
李二顺看看蔡姓官人,犹豫了一下,道:“剿是剿了,但没剿清啊!”
“怎么会?”一旁的小伴当插嘴道:“称王的匪首首级都送进京了,怎么还叫没剿清?当年剐那贼相章渝的时候,俺还去看了。听说浪港贼的贼酋是被他撺掇着称王的,童太尉使人捉到他的时候,已经被醒悟过来的浪港贼砍去了四肢,装到了坛子里。据说就因为少了手脚,整整少剐了一千刀。”他说着,神情间便有些悻悻然,显是因看戏没看到全套,深以为恨。
李二顺陪笑道:“小客官有所不知。匪首赵橹、赵瑾还有章渝的确已被明正刑典,连赵橹结义的二弟蔡禾,三弟至善和尚,也都死了个干净。但是……”他压低声音,“那反王还留了后哇!”
“留后?”小伴当来了兴趣,“那赵橹还有个儿子?”
“不是一个!”李二顺摇头,伸手比划,“而是两个!次子赵瑜,三子赵琦。那赵琦倒罢了,当年好像只有十岁出头。不过那次子赵瑜,可是个厉害人物!”
蔡官人笑道:“瑾、瑜、琦?这名字起的倒文气得紧!”
“是啊!听说是赵贼义弟蔡禾给起的。那蔡禾当初还是秀才,好像犯了事,便落了草。”
蔡官人脸色一冷,“无父无母,白读了圣贤书!”
“谁说不是呢……”李掌柜陪着骂了两句,接着道:“不过那赵瑜赵二郎,倒当得起名字中的那个‘瑜’字!”
小伴当听得兴味十足,抢着问道:“掌柜的你是说美周郎罢?”
“小客官猜得正是!”
蔡官人摇头不信:“跟周郎比,他这个贼寇之子也配得上?”
李二顺道:“当然不能跟周郎比,不过,也算是有一手了。当年浪港起事的时候,他也不过十四五岁,但除夕夜以百人偷袭昌国城,便是他做的。”
“啊!这么厉害!”李掌柜口才甚好,倒把小伴当听得一惊一乍。
“冲锋陷阵算不得什么!”蔡官人不屑一顾,“那赵二能以百人夺城,看起来确是个人才,不过也仅是匹夫之勇。运筹帷幄才是本事!想来除夕袭城的计划不可能出自于他这黄口孺子,定是那蔡禾所为!”他一叹:“可惜了……”
李二顺连连点头,附和道:“定是如此。还是官人看得清楚!想得明白!想那小子,不过十四五岁,的确不可能想出什么计策的!”
蔡官人听得一哂,知其不过是江湖顺口的捧拍之术罢了。便问道:“依掌柜你的说法,现下明州城中荒落如此,就是那赵瑜所为?”
李二顺恨恨点头,“没错!”
蔡官人轻轻敲着桌子,犹疑道:“当年三名首恶或擒或斩,所余残部的确是被招抚了。但再怎么说,赵瑜、赵琦也是赵贼之子,招安也好,赦免也好,都落不到他们头上。就算他们未成丁,也该流放远恶军州!他们究竟是怎么逃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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