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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篇 在二〇五教室复活 13(第1页)

每个学期开始时,我都给新学生讲创造性写作,我们一起上这门课。我对你们不了解,但是我认真对待这门课,而且有件事我很有把握,那就是在学期末,这个屋子里将有一个人会有所收获。而那个人,我的小朋友们,将会是我。

我认为那样做很聪明:我将自己表现为最渴望学习的人,将自己提升到普通大众(那些懒人、机会主义者和冷漠的人)之上。

英语是门必修课,而创造性写作是门选修课,这门课你可以上也可以不上。他们上了这门课。他们簇拥到我的班级。教室满了,他们就坐在窗台上。一个名叫帕姆·谢尔登的老师说:他们为什么不让他到扬基体育馆上课呢?那足以说明我是多么受欢迎。

这股对“创造性写作”的热情源自何方?难道男孩和女孩们突然想表达自己的想法了吗?是因为我精湛的教学、我的个人魅力、我的爱尔兰人魅力吗?是古老的信念和上帝的因素吗?

或者,难道是有传言说,这个迈考特只是毫无目的地讲课,然后就很轻易地给高分吗?

我不想作为一个轻易给分者而出名。我必须让我的形象强硬起来,变得硬起来,条理清晰,讲课内容集中。学生们以敬畏和害怕的口吻说起其他的老师。菲尔·费希尔在五楼教数学,吓坏了站在他面前的所有人。有关他的故事从楼上传了下来:如果你在这门课上有困难或者表现得兴趣不大,他就会咆哮“每一次你开口说话,你就增加了人类愚昧的总数”,或者“每一次你开口说话,你就减少了人类智慧的总数”。他不会明白任何一个人学习高级微积分或者三角学都会遇到困难,他搞不懂为什么这些愚蠢的小浑蛋就是不能领会这门优雅而又单纯的课程。

学期末,他的愚蠢的小浑蛋们炫耀着从他那儿获得的及格分,吹嘘着他们的成就。你不能不在乎菲尔·费希尔。

埃德·马坎特尼奥是数学部主任,就在我对面的教室上课。他和菲尔·费希尔教的课程相同,但是他的课是推理和严肃目标的绿洲。他会提出一个问题,然后在四十分钟内引导或敦促学生得出一个精确的解决办法。下课铃响后,他的学生们会飘飘然地走在楼道里,心满意足,神情安详。如果他们通过了埃德的考试,他们知道这个分数是自己挣来的。

青春期的孩子不会总是愿意被放在遐想和无常的海洋里漂流,知道地拉那是阿尔巴尼亚的首都会让他们心满意足。他们不喜欢迈考特先生说,为什么哈姆雷特对他的母亲很刻薄,或者为什么在有机会杀死国王时他却没那么做。在那节课剩下的时间里围绕着这个问题讨论是可以的,但是你想在该死的铃声响起前知道答案。不要上迈考特的课,哥们儿。他会问问题,抛出各种建议,把你搞糊涂。你知道警报铃就要响了,你心里有这种感觉:快点,快点,答案是什么?而他继续说:你是怎么想的?你是怎么想的?铃声响了,你走出教室,来到楼道,什么也不知道。你看着其他班的孩子指着他们的脑袋,不明白你这家伙是从哪儿来的。你看见马坎特尼奥那个班的学生带着那种祥和的表情在大厅里航行。那表情分明在说:我们得到了答案,我们得到了解决问题的方法。你希望迈考特先生能有一次,只要一次就行,给出某个问题的答案来,但是没有,他把所有东西扔还给你。在爱尔兰,他们也许就这么做,但是应该有人告诉他这是美国。在这儿,我们喜欢答案。或者,也许他也没有答案。这就是他要把所有东西都扔还给全班同学的原因。

我想带着费希尔的激情和马坎特尼奥的娴熟技能去上课。知道上百个学生想到我的班里来,这真让人欢喜,但是我对他们选我的原因很好奇。我不想被认为这理所当然。啊,迈考特先生的课就是胡说八道。我们要做的就是说话,喋喋不休地说老一套的话。如果他的课你不能得A,你就是个十足的傻瓜。

扬克·克林在蒙特罗酒吧喝午后白兰地。他告诉我,我看上去像个傻瓜。

谢谢,扬克。

喝杯白兰地吧。

我不能,我有一百万篇作文要改。我来杯里奥哈,派拉尔。

对你有好处,弗兰克。你喜欢西班牙风笛;你喜欢西班牙里奥哈葡萄酒;你找到一个不错的西班牙姑娘,让你整个周末都待在床上。

我坐在酒吧的高脚凳上,对扬克讲我的故事。我认为我太随和了,随和的老师不会得到敬意。有一个斯特伊弗桑特的老师就被称为“什么也不是的东西”。我想让他们去挣分数,想要他们的尊重。成百上千的学生报名上我的班,想到那些孩子可能认为我很随和,这让我很烦。一位母亲来到学校,求我让她的女儿上我的课。那个妈妈离婚了,提出愿意和我一起到我挑选的旅游胜地去过周末。我说:不行。

扬克摇了摇头,说我有时候不太聪明,我性格中有种强硬的因素。如果我不能毫无顾忌地讲话,我就会滑向悲惨的中年。噢,上帝!你可以传播快乐。和那个母亲过个周末,给她的小女儿一个美好的写作未来。你怎么了?

那没有任何敬意。

啊,让敬意见鬼去吧!再来一杯里奥哈。不。派拉尔,给他来些那个西班牙白兰地,算我账上。

好吧,但我得悠着点,扬克。所有这些文章。一百七十篇。运气好的话,每篇三百五十字。运气不好的话,每篇五百字。我被文章掩埋了。

他说我应该喝两杯白兰地,他不知道我怎么能批改这么多文章。他说:你们这些老师,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做的。如果我当老师,我要对那些小浑蛋说一件事:闭嘴!就是闭嘴。告诉我,你让那个小女孩到你班上了吗?

对。

那母亲的提议依然有效?

我想是的。

你坐在这儿喝西班牙白兰地,而其实这时你本可以抛开老师的正直,去你选择的旅游胜地,是吗?

在四所不同的高中——麦基职高、时装产业高中、苏厄德公园高中、斯特伊弗桑特高中——和布鲁克林的一所学院教了十五年书后,我正在形成狗的本能。九月和一月,新生刚一入学,我就能嗅出他们的化学成分。我观察他们的眼神,他们也观察我的。我能分辨出各种类型的学生:急切乐意型、扮酷型、炫耀型、冷漠型、敌对型,这里有机会主义者,因为他们听说我是个随和的评分员,而情人们到这儿来只是为了接近心上人。

在这所学校,你得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得挑战他们。他们一排接一排地坐在那儿,抬起光洁伶俐的脸儿望着我,充满期待,准备着让我证明自己。在斯特伊弗桑特之前,我是个监工而不是老师。我在维持日常程序和纪律中浪费全班的时间:告诉他们坐下,打开笔记本,巧妙地对付要上厕所的请求,应付他们的抱怨。现在,不再有粗暴的行为。

没有督促和被督促的抱怨。没有飞舞的三明治。没有不教课的借口。

如果你不教课,你就会失去他们的尊重。为打发时间使学生不致空闲而布置作业对学生是一种侮辱,他们知道什么时候你在胡说八道或者浪费时间。

百老汇的观众会在半场时用礼貌和掌声来迎接演员。他们花高价买票,成群结队地围在舞台门口,要求得到亲笔签名。公立高中的老师每天表演五场。他们的观众在铃声响后就消失了,只在毕业时请他们在毕业班年刊上签名。

你可以在某些时候糊弄一些孩子,但是他们知道你什么时候戴着面具,你也清楚他们知道。他们迫使你讲真话。如果你自相矛盾,他们就会叫:嗨,你上星期不是这么说的。你面对着多年的经验和他们的集体真理。如果你坚持躲在老师面具的后面,那么你就会失去他们。即使他们对自己和全世界撒谎,他们仍在老师这儿寻求诚实。

在斯特伊弗桑特,我决定在自己不知道答案时承认事实。我就是不知道,朋友们。不,我从没读过这个德高望重的比德的书。我不清楚超验主义。约翰·多恩和杰勒德·曼利·霍普金斯不好教。我对路易斯安那购物节缺乏了解。我瞥过一眼叔本华,在看康德时睡着了。数学提都不要提。我曾经知道condign这个词的意思,但现在它跑了。我精通使用收益权。对不起,我讲不完《仙后》,等哪天我弄清楚形而上学再去试吧。

我不会将无知作为借口,也不会将自己所受教育的不足当成避难所。我会制订一个自我完善计划,让自己成为一个更好的老师:训练有素、很传统、学问精深、足智多谋、总也难不倒。我会精研历史、艺术、哲学和考古学。我会横扫英语文学那盛大华丽的场面:从盎格鲁人、撒克逊人和朱特人到诺曼人、伊丽莎白女王一世时代的作家、新古典主义者、浪漫主义者、维多利亚时代的作家、爱德华七世时代的作家、战争诗人、结构主义者、现代主义者和后现代主义者。我会接受一个观点并追寻其历史根源:从法国的一个山洞,到费城那间富兰克林以及其他人共同推敲出美国宪法的屋子。我想我会稍稍炫耀一下,也许会招来嘲笑。但是谁又会小气到不舍得给低收入的老师一点点时间,来证明学识浅薄是很危险的呢?

学生们从来没有停止过将我的注意力从传统英语上转移开的努力,但是我知道他们的鬼把戏。我仍然讲故事,但是我学着把它们和巴斯妇、汤姆·索耶、霍尔登·考尔菲尔德、罗密欧及其在《西区故事》中的转世化身联系在一起。英语老师总是被告知:你要讲与课堂内容有关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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