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洗了个热水澡,一边拍打着脚趾,一边催眠似的告诉自己,已经抓到了逃犯,该放松放松心情了。洗完澡后,格兰特回到苏格兰场去向上司汇报。当他来到上司办公室后,巴克就开始大加赞赏。
“恭喜啊,格兰特!”他说。“整个案件办得很漂亮!”他询问了抓捕的细节,主要是那些没写在报告里的。格兰特生动地描述了在卡尼什那三天发生的一切,惹得警长哈哈大笑。
“干得好!”他说,“幸亏不用我去。横穿沼泽这样的事,打死我也干不出来。你就是这次任务的最佳人选,格兰特。”
“是的。”格兰特无精打采地说道。
“你的好心情在苏格兰弄丢了吗?”巴克说着,又朝着愁眉苦脸的格兰特咧嘴一笑。
“嗯,我只是运气好,可是我还有个坏消息。”
“发生了什么?”
“我发现索瑞尔是真的打算去美国的——起码,他已经买了船票——我忘记了他的行李还在码头,等着被检查。”
“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你知道他是谁,也知道他的交际圈,想要找到更多证据定他的罪还难吗?”
“和拉蒙特没有关系。都怪我,忙着追捕拉蒙特,把行李的事给忘了。不过我还想查一查索瑞尔。实话跟你说吧,”他突然加重了语气,“我对这个案子并不满意。”
巴克有点瞠目结舌。“怎么了?这是近年来苏格兰场办的最干净利落的一个案子。”
“是的,表面上是这样。但是实际情况比这复杂得多。”
“你是什么意思?难道其中还另有隐情吗?”
“我的意思是,我们可能抓错人了。”
房间里陷入了一阵沉默。“格兰特,”巴克终于说道,“我从未看见你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我给你放个长假吧,这几天在野外你辛苦了。可能走了太多路,你的头脑有些混乱,无法清晰地判断事情了。”
格兰特一时语塞,只好说“你看,这是他昨晚录的口供”,然后他把口供交给巴克。趁着巴克在看口供的空隙,他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的一大片草地,还有阳光照射下的小河,心想自己是不是傻,明明可以就此结案的,却又要弄什么幺蛾子。好吧,不管什么傻不傻的,他决定上司一看完报告,他就动身前往滑铁卢,看看那儿能找到什么。
当巴克“啪”的一声把那张口供放在桌子上的时候,格兰特迫不及待地转过头去,想看看巴克的反应。只听他的上司说:“既然如此,我倒是很想见见拉蒙特先生。”
“为什么?”格兰特问。
“我想亲自见见这个能让格兰特探长伤透脑筋的家伙。这家伙还让你如此犹豫不决?那可是我们的名侦探格兰特啊!”
“你肯定也大吃一惊,对吧?”格兰特压低声音说道,“这份口供,你一点儿也不相信吗?”
“一个字都不相信。”巴克愉快地说,“好久没听过这么单薄的故事了。或许我该这么说,他垂死挣扎,想要脱罪。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这么说没错吧?”
“要不我们换个角度来看吧。你能想出拉蒙特要杀索瑞尔的理由吗?”
“啧啧,格兰特,我都记不清你来苏格兰场多少年了。现在差一步就能结案了,你倒开始想些什么作案动机?哥们儿,我给你放长假吧。拉蒙特杀人的原因,说不定是索瑞尔的吃相太丑,他感到心烦。还有,我们根本不用提供什么犯罪动机还是犯罪心理。我们只需提供无懈可击的证据,给他们送进牢房,这才是该我们操心的事。”
房间里又陷入了沉默,格兰特开始收拾那些文件,准备告辞前往滑铁卢。
“你听我说,”巴克打破沉默说道,“我刚才只是开玩笑——你真的觉得他没有杀人吗?”
“证据确凿,我倒是觉得就是他杀的人。但是我就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这就是传说中的第六感吗?”巴克又开始不正经了。
但是这个早上格兰特似乎格外地严肃。“不。我的意思是,我一直在跟拉蒙特打交道,追捕他,亲自给他录口供。而你连见都没见过他。”
“我正想提醒你,拉蒙特是在骗取你的同情,然后再给你洗脑,格兰特!我们是讲证据的!你的直觉很好,之前还帮助你破过几次案子。不过那几个案子里,你的直觉或多或少都跟证据互相印证。但是这个案子,并非如此!”
“这就是我最担心的地方。为什么我会觉得这个案子有问题呢?为什么我会感到不安呢?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不对劲,但是我还说不出来。我想找到进一步的证据,要不就把他的罪定死,要不就无罪释放。”
“好吧,好吧,”巴克心平气和地说,“去吧。前几天你出色地完成了任务,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了。对于治安法庭——或者任何类型的法庭来说,这个案子的证据都足以定罪了。”
格兰特就在这个阳光明媚、忙忙碌碌的早晨动身前往滑铁卢了,身后好像拽着一朵不忿的白云。他从温暖的人行道走进伦敦火车站后——这里是全伦敦最好的火车站,屋顶有一种洁净素雅的感觉——感受到了无处不在的离别气氛。在出示了相关证明并获得允许后,格兰特来到了行李寄存室。在行李寄存室里,一位非常热情的工作人员对他说,“是的,先生,我知道那些行李。行李放在这儿都两个星期了。”他把格兰特带到索瑞尔的行李旁边。他的行李是两个磨旧了的大箱子,格兰特突然想到,如果索瑞尔打算在南安普顿上船的话,这两件行李箱上就应该贴着“鹿特丹—曼哈顿”轮船公司的专用标签。但是这两个箱子上面只有一个普通的标签,上面写着物主的名字“A。索瑞尔”,除此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他紧张地用钥匙打开了行李箱。行李箱的最上层放着索瑞尔的护照和这次航行的船票。他为何不把这些东西放在随身带着的钱包里呢?护照和船票旁边,放着轮船公司提供的专用标签。也许出于某种原因,索瑞尔本来打算在上船前再给行李箱贴标签吧。至于船票和护照,可能他觉得放在这里更安全。
格兰特继续检查着。所有迹象都表明索瑞尔并不打算放弃这次旅行。衣服小心而整齐地叠起来,所有东西的摆放都井然有序。最重要的东西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不怎么重要的就放在底下。看着打包好的行李,很难相信主人再也没有机会打开这个行李箱。不过,行李箱里没有任何文件、信件、照片,这是唯一引起格兰特注意的地方——一个即将离开家乡出远门的人,居然没有带任何的纪念品。不过格兰特马上就有了收获,箱子底部一对鞋子中间,夹着一捆照片。他急忙拿起这些照片。照片的内容一大半都跟拉蒙特有关,不是拉蒙特的独照,就是和索瑞尔的合照,剩下的就是参军时期的留影。照片里面所有的女性,就只有埃弗雷特夫人和战地医院的随军护士。格兰特差点因失望而放声哀号——解开绳子的时候,他是如此地满怀希望——他只好把照片重新捆好,放进自己的口袋里。随军护士虽然是个团队,但是就个体来说,她们都是女人,千万不能忽略。
这就是全部的信息!他曾对这些行李满怀希望,但是现在只能怀着失落与无奈,把东西重新塞进箱子里。当他拿起一件外套的时候,有个东西从口袋里掉了出来,滚落在地上。这是一个小巧的蓝色丝绒盒子,像是珠宝店里用来放珠宝的那种。格兰特捡起那个小巧而精致的盒子,他此时的动作好像比猎豹还要敏捷。格兰特小心翼翼地打开这个盒子,他的心跳得比女孩儿打开心上人送的礼物的时候还要剧烈。他用拇指一按,盒盖就弹起来了。在深蓝色的衬套上,躺着一枚饰针,应该是女孩子别在帽子上的那种。这枚饰针是由一颗颗小珍珠拼成的两个字母,看起来非常典雅,也很漂亮。“M。R。,”格兰特大声念道。玛格丽特·拉特克里夫?
他还没来得及想,这个名字就自己从脑袋里冒出来了。他盯着这个小饰品好一会儿,把它从盒子里拿出来放到手中,然后又放回去。这会不会是一条线索?还有这两个再普通不过的字母,是否就代表着这个频频卷入案中的女人?索瑞尔被杀害的时候,站在索瑞尔身后的是她;与索瑞尔搭乘同一艘船,只隔着两个座位的也是她;现在在他的行李中,发现的唯一有价值的东西,就是这个带有她名字缩写的首饰。他又打量起这枚饰针。这枚饰针看起来不像大量生产的商品,盒子上的品牌也不是手头拮据的赌马经纪人光顾得起的店。那是邦德街上很出名的一家珠宝店,里边的珠宝价值不菲。总的来说,他觉得最好亲自去一趟加里奥·斯坦因珠宝店。他把行李箱给锁上,把饰针放到口袋里和那捆照片一起,离开滑铁卢车站。当他登上巴士的阶梯时,他想起拉蒙特说过,索瑞尔给他的钱是用珠宝店包饰品用的白色包装纸包起来的。他又给拉蒙特点了个赞。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索瑞尔与拉特克里夫太太一起出国,他为什么要把钱都留给拉蒙特呢?辛普森汇报过,拉特克里夫夫人有自己的财产,但是没有男人愿意吃软饭,即便是对好朋友心怀愧疚。
加里奥·斯坦因珠宝店是老邦德街上的一家小铺子,店里只有一名店员。格兰特一打开这个蓝色盒子,店员就认出了这枚饰针。这是他亲手卖给那位顾客的。他们的库存里并没有这种饰针。这是索瑞尔先生,一个年轻俊朗的男人专门订制的。这枚饰针售价三十五镑,一次付清。他查询交易记录,那天是六号,星期二。索瑞尔先生打电话来,付了钱,把饰针取走了。这名店员说之前从来没有见过索瑞尔先生。他形容了他想要的款式,而且并没有讨价还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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