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我有好几次参加活动或仪式时都提出一个条件,就是不穿燕尾服。我们又有什么法子呢:不这样会倒霉的嘛。
门:我们还发现了这类事情的一些更为微妙的例子。比如说,你曾经判断,裸体抽烟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可裸体抽烟加上闲逛就要大倒其霉了。
加:光着身子又穿着鞋子走路也会倒霉。
门:没错儿。
加:穿着袜子做爱也不行。准坏事儿。准没有什么好结果。
门:还有什么事会倒霉?
加:利用自己的缺陷演奏乐器的残疾人。比方说,用脚来演奏打击乐器或者用耳朵固定笛子的独臂人,还有盲人乐师。
门:我想,有些词儿大概也会引出倒霉事儿来。我是说,你能不能给我说说哪些词儿你在写作时是从来不用的。
加:一般来说,是从社会学家那里搬过来的词儿:水平、参数、语境。“共生”也是一个倒霉词儿。
门:“聚焦”也是。
加:“聚焦”当然也是。“丧失能力的”怎么样?我从来不用“和”或“或者”,也不用“为了”和“违背”。
门:有没有什么人也会招来霉运?
加:当然有,不过还是不提的好。
门:我也这么想。有这么一位作家,走到哪儿就把晦气带到哪儿。我不能说他是哪位,要是说了,我们这本书就该完蛋了。要是碰到这么一个倒霉蛋,你怎么办?
加:我敬而远之。特别是不要跟这种入睡在一个地方。记得几年前,我和梅塞德斯在科斯塔布拉瓦的一个小镇租了一套公寓。我们突然发现一位女街坊,一位来向我们问好的女士,满脸晦气。我于是就不在那儿过夜了。白天待在那儿,晚上离开。晚上我到一个朋友的公寓里去睡觉。梅塞德斯为此非常不快,可我只能这么办。
门:那你到过什么倒霉的地方吗?
加:到过。我倒不是说这些地方本身会带来什么倒霉事儿,而是说在这些地方,我曾经碰到过不祥的预兆。我在卡达克斯时就这样。我心里清楚,要是我再回到那儿去,准得送命。
门:以前你不是每年夏天都到那儿去吗?出过什么事吗?
加:有一次,我们在一家旅馆下榻,刮起了一阵北风,那种令人心惊胆战的可怕的风。我和梅塞德斯在房间里躲了整整三天,出不去门。我当时产生了这样一个想法:这一回我准有性命之虞了。我知道,就是我活着从卡达克斯出去,也不可能再回来了。风一停,我们马上就从那条你熟悉的弯弯曲曲的狭窄的公路走了。到了赫罗纳,我的心情才平静下来,松了一口气。我奇迹般地安然无恙;但我心里明白,要是我再回到那儿去,就不会像这回那样安全脱身了。
门:常听人说,你能预言未来。对此,你如何解释?
加:我认为,这是潜意识搜集情报和踪迹的结果。
门:我记得那是一九五八年元旦,在加拉加斯。当时,你感到马上要发生什么严重的事情了。后来果然发生了,几乎就在我们面前:总统府遭到了轰炸。谁也预料不到这种事。直到今天,我还是很纳闷,你怎么会有这种预感呢?为什么你会有呢?
加:肯定是因为我在我下榻的房间里醒来时听到了军用飞机飞行的声响。于是,在我的潜意识里就产生了正在发生特殊的事情的感觉。因为当时我刚从欧洲回来,而在那儿,军用飞机只有在战争时期才在城市上空盘旋。
门:你的这种预感是不是非常明显?
加:不明显,模模糊糊的,对了,仿佛是一种与某件具体的事情相关的恐惧。听着,有一天,我在巴塞罗那系鞋带,突然预感到我在墨西哥的寓所发生了什么事。当然并不一定是坏事,但是肯定有什么事发生。不过我总感觉有点儿害怕,因为那天我儿子罗德里戈正巧开车到阿卡普尔科去。于是我就让梅塞德斯给家里打电话。果然发生了一件事。原来,就在我系鞋带那会儿,在我们家干活的那位姑娘生孩子了,生了一个小男孩。我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因为幸好我那次预感跟罗德里戈没有什么瓜葛。
门:我认为,你的预感和直觉还真帮了你不少忙。你生平的许多重大决定都是依靠它们做出的。
加:不仅仅是重大决定,而是所有的决定。
门:果真是所有的决定吗?
加:所有的和每天的决定。我每次要做出什么决定,总是凭预感或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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